彩鳞毒蛇
一
一
画面没有任何征兆的便开始显现出来。
白色的墙壁，斑驳的花冈岩地砖。
闻见了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各种不知名的药物味道与久经时日的陈腐气。
人声噪动着。
刘小四已经身处在一间医院之中，切实的感觉到地面的硬度，空气中的味道与温润的潮湿，让他觉得手心要泌出汉来。
周围是成百上千的类似人的影象，与真人相似但却是透明的，就像是3D电影里那些突出屏幕的效果，是无法真实触碰到的幻象。
这些影象反复的言说着固定的话语，做出一段固定的动作。
“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死了呀！”一名女性的言语。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那个老家伙是正常去世的！”一名男性的言语。
“那个医生看不来的！我早说了要来正规医院！你们把我孙女害死了！”一名老头的言语。
无论是那个影象所说的言语，都包含了他人的死。
这成百上千的影象背后是等量的死者，就像是一大片特殊的墓碑。
他在这些人之中也看见了常彩鳞的影象。
学姐也有认识的人去世了吗？
刘小四走了过去，而当他靠近常彩鳞之后，字幕在他的眼前显示出来。
[2019年盛夏，她在奶奶那里度过了几周的假期。愉快的像是回到了九年前小学时的暑假。]
[她期待着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永远。]
天蓝色的字幕。
[但那只是自私的痴心妄想。]
暗红色的字幕。
眼前的画面再次转变。
一条夜晚的街道，是在之前的放映中履次见到的那条常彩鳞上小学时奔跑过的街道，初中时坐在公交车上转瞬驶出的街道，那个在街口长着巨大榕树的街道。
在黑暗与霓虹灯的光照中，有长长的鸣笛声正逐渐由强变弱，是那种医院救护车的声音，而顺着街道的道路看去，救护车闪烁的尾灯仍旧鲜明。
[奶奶得了不知名的病症。]
刘小四看见常彩鳞站在对面的街道上，与自己一样正看着救护车离去。
[恐惧感。]
纯白色的字幕。
[她正害怕着连仅仅珍惜的这点东西都将消失殆尽。]
天蓝色的字幕。
画面再度变化了，这次的又是医院。
刘小四的感觉与常彩鳞重叠在了一起，他感受到了她的感受，两脚已经发软酸痛，却仍旧在奔走着。
胸口像是噎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忍，刘小四熟悉这种感觉，在师傅死的那天，他也是同样的感受。
想要大声的哭上一场，但她忍耐住了。
[自己是奶奶唯一能依靠的人。]
天蓝色的字幕。
[所以我绝不能在奶奶面前哭泣。]
天蓝色的字幕。
医院的走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同样的气味，同样的休息用椅，同样的大悲大喜的人们。
她在手术室紧闭的门前停下，看着上方红色的“手术中”。
她在休息用椅上坐下，无言的等待着手术的结果，她也只有等待，因为做不到其余任何事。
[不，其实你可以做的。]
天蓝色的字幕。
[靠着那个能力。]
天蓝色的字幕。
刘小四能感觉到常彩鳞突然的欢喜与振作，他也因此而高兴起来。
常彩鳞再一次的去看见人们背后多重的光影，这种观察并非是通过视力，因此她可以直接看到手术室内的状况。
[还要再清晰一些。]
更多的光影显示出来。
[就是这个。]，她看清了其中最长的一条。
两小时后手术以完全成功告终。
画面开始了变化，常彩鳞正身处在一间病房之中，坐在一张病床旁的小凳子上，用小刀削着苹果，病床上她的奶奶正熟睡着。
“之后应该无大碍了，但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主治医生对她说道。
常彩鳞点点头。
“你家里应该有监护人吧，他们为什么不来呢？”主治医生稍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们对奶奶的事完全不关心。”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主治医生感叹道，而后离开了。
常彩鳞就这样坐着，看着奶奶的样子。
老人很快醒来了。常彩鳞把小刀插进苹果，将其放在一边的窗台上
“奶奶，感觉还好吗？”
“嗯，彩鳞，我好多了。”常奶奶尽力微笑着说道。
而后两人像许多年前一样幼稚的说笑着。
“后来我把那个兔娃娃找人翻新了一遍，现在就和刚买来的时候一样漂亮了。”
[在某一天扔进了垃圾桶，因为它破了。]
暗红色的字幕。
常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彩鳞，其实我有话要和你说，是本来早就给跟你说了的话……，但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接受。”
“说吧，奶奶，我好好听着。”
[她后悔当时为何没有拒绝。]
纯白色的字幕。
“我知道眼见运的事。”常奶奶轻轻的讲道。
不。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和你一样的事。”
不要。
“看见人们的未来，改变人们的未来，那些我也都干过了。”
“不要再说了！”
心中的波动化作具体的行动，她喊出了这句话。
“我要说。”常奶奶不再笑了。
刘小四突然发觉她的眼神与常彩鳞其实几乎相同，都是偏执而任性的人。
“我用那个能力杀了我的爸爸，因为他想让我嫁给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
“后来我又用那个能力杀了我的丈夫，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再后来我杀了我的朋友，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了。”
“我用了几百次那个能力，和彩鳞你一样，我们两个常家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混帐。”
“你知道我最后看见了什么吗？”
常奶奶挣扎着起身，喘着气站到地上。
“所有事物的死！”“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植物，甚至白鹿城的江河山川，一切都会消失！”
这位老人拿起窗台上的苹果，拨起那把插在苹果中的小刀。
她直接向常彩鳞刺去，但仅仅是刺破了她的衣物。
但她没有停止，而是发了疯一样的疯狂的刺着。
“来呀！再看一次！看着我！来啊！来啊！”
一切开始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