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洪府捉鬼之事,已经过了三日,一切好像回到了正轨。吴老六病好了,只是不敢再当更夫;全日仙重开算命摊,开解迷茫的芸芸众生;洪府张灯结彩,大张旗鼓为洪公子准备周岁宴;长乐赌坊第一次追到白杨的赌债,明心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应付讨债人。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问题出在哪里?白杨从洪府回来便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看着如霜留下的玉佩发呆。如霜魂飞魄散,只剩下这一枚碧玉的玉佩,看质地是个普通玉佩。人死之后,若有执念,会寄身在首饰或器具维持形态不散,这玉佩便是如霜衣服的容器,换句话来说,这玉佩也一定是如霜十分珍贵的东西。
洪老爷多次要置如霜于死地,最后还亲自动手打散如霜魂魄,半点愧疚感情也没有,他先前所说的恐怕可信度极低。如霜是个苦命人,被他的桃木剑击中恐怕再也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可惜如霜已经魂飞魄散,她的冤情也石沉大海。
“玉佩哪儿来的?”冷不防地,玉佩被明心一把夺走。
“小姑娘家家的,进男人房间怎么不敲门,太不矜持了!把玉佩还来!”白杨起身和明心抢夺玉佩。可这丫头像泥鳅一样,机灵的很。
“就不给!”趁白杨不备,明心飞快溜出去,拉上房门,将白杨关在房内,用身体堵住门口。这才看清玉佩的样子,雕的是一只鸳鸯,只是这玉佩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脑子突然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这猪脑子,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明心懊悔拍了一下脑袋。
“因为你就是猪,根本没脑!”明心突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额头被人贴了一张符咒,她的手还维持贴着头,十分滑稽。
“死白杨,你给我贴了什么,快拿开,我动不了了!”
“这是我最新制成的定身符咒,专治你这种顽皮鬼!”白杨得意地拿回玉佩,特意在明心眼前晃了晃,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就想看看这玉佩吗,你至于吗?”明心手有些酸,声音中故意带了哭腔。
“别装了,爷不吃这一套。眼泪没一滴,你这戏太假。”白杨哼着小曲儿,转身欲走。
“等等!我见过跟这一模一样的玉佩!”明心一急忽然就想起玉佩的事。
“哪儿见过?”白杨转身,狐疑地看着明心,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你不是诓我吧?”
“骗人是小狗!”明心转了转酸涩的眼珠,开始讨价还价。“想知道,你就想把我额头这玩意儿拿掉!”
白杨将信将疑地看了几眼明心水汪汪的眼睛,心中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终于还是揭下定身咒。“这下可以说了!”
明心甩了甩酸胀的手臂,狠狠地瞪了白杨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
一个月钱,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明心突然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许多人跑出去看热闹了。
明心到街上才知道原来是安京城出了个状元郎,今日荣归故里,骑马游街。这是大周朝来,安京第一个状元郎,是何等的荣耀啊。明心虽然对状元郎不感兴趣,但爱热闹是女人的天性,也随着人群往里挤,想看看这状元的庐山真面目。
状元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气宇轩昂地朝这边来了。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往前挤,想沾一沾状元的荣光,两旁开路的官兵都快压不住了。
混乱中,不知谁推了一把明心,她就被推到路中间了,手掌和膝盖都磨破皮了。心中正咒骂那下黑手的人不得好死,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明心抬头就看到状元郎腰上那碧绿鸳鸯玉佩,只是近距离接触状元郎太有冲击力,明心只顾着花痴了,以至于她并未将这鸳鸯玉佩放在心上。
“喂,别花痴了!你确定状元郎身上有一样的玉佩?”白杨重重地敲了一下明心的脑袋,打断她的花痴。
“痛!”明心反击,给了白杨胸口一拳。“我确定,确信,并且十分肯定,绝对不会错的!”
“那就奇怪了,如霜一深闺小姐,怎么会和新科状元扯上关系?”
“什么,这玉佩是如霜的?洪府那个七窍流血的女鬼?”想起如霜那恐怖的脸,怎么也无法将她与俊朗优雅的状元郎联系在一起,明心鸡皮疙瘩又起来。
“我问过玉器店的贾老板,他说这种鸳鸯玉佩都是成对卖的,一般是青年男女的定情信物。你看玉佩背后是什么字?”白杨主动将玉佩递给明心。
明心忐忑接过,颤颤悠悠将玉佩翻转过来,看到上面刻着一个“遥”字。
“状元郎名字就是——路之遥!”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杨拿回明心手中的玉佩,便要往外走。
“你要上哪儿去?”明心拉住他的衣袖。
“去见你那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的状元郎。”笼罩白杨眉宇间的愁云都烟消云散,他有预感路之遥将是解开如霜之死的重要钥匙。
状元府书房内,路之遥正在看安京城近日呈上来的各种喜丧文书,一看便是两个时辰,不时提起笔在有疑点的地方做批注。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叩了三下,紧接着便听到稚嫩的女声,“老爷,该用午膳了,夫人问您是否到她那里用膳。”
路之遥头抬头看看窗外,艳阳高照,已到了午时,腹中竟不觉饥饿。路之遥站起来,捏了酸涩的眉宇,看到案上还有小山高的文书,打消回去陪夫人用膳的决定。
“我公务繁忙,就不会去了。夫人身子重,让她先行用膳,不必等我。让人送些清淡的吃食来书房即可。”
“是!”丫鬟得令后马上便走了,书房又安静下来。
路之遥看了几眼窗外葱郁的盆栽,又准备继续看文书。“叮”一声响,腰间的玉佩掉到了地上,摔了一条细痕。路之遥立即弯腰将玉佩捡起,心痛地抚摸玉佩上的细纹,想起那个桃林里清丽女子。
“如霜,你过得可好?”桃花里,他二人两情相悦,以鸳鸯佩定情,许下海誓山盟,他曾以为如霜会是他唯一的妻。没想到一年前,如霜狠心斩断情丝,音讯全无。如今鸳鸯玉碎,他与如霜终究还是错过了。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路之遥慌忙将玉佩藏在文书下。来人正是他半年前迎娶的妻子孙氏,孙尚书的嫡女,如今怀了五个月的身孕。
“夫君,我来给你送午膳了。”孙氏抚着肚子,将路之遥的一瞬的慌乱收入眼底,但当做没事一样进门。
“宛如!”路之遥快步迎上前,扶她坐下,轻声责备:“让下人来送便是,你何必奔波跑这一趟。你身子重了,要小心身子。”
“不碍事。夫君若是不想我操劳,便记得回去用午膳。”孙氏对路之遥这些日子留宿书房,委婉地表达了不满。
路之遥惭愧,近日总是无缘无故想起如霜,忽略了身怀六甲的妻子。只得温声安抚:“夫人说的对,是为夫的错。批阅完这些文书,为夫今晚就搬回去。”
孙氏身子重,坐了一会儿便乏了,由着丫鬟扶着回去歇息。路之遥拿出文书下的玉佩,一阵沉默,狠心做了决定,将玉佩往窗外扔。那未竟的缘分,便随着这玉佩一起忘却吧。
“多好的玉佩,扔掉多可惜啊!”预料之中的碎玉声没传来,倒是听到一男子声音。
“就是!”女声附和。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女出现在窗外,方才被路之遥扔出去的玉佩被背着桃木剑的男子接住。
“你们是何人?来人——”路之遥又惊又怒,两个大活人闯入状元府,他竟然毫不知情。
白杨怕路之遥喊人,连忙递上两块玉佩。“路大人,慢着!我们没恶意,小人白杨,是来送玉佩的!”
路之遥看到另一块玉佩时,心中如针扎,颤颤巍巍走过去,接过两块鸳鸯佩时,眼中不觉蒙起水雾。“如霜……”
明心看着路之遥悲怆的神色,忽然不想将如霜的死讯告诉他了,拉着白杨欲走。若是他知道心爱之人已经死了,甚至魂飞魄散,恐怕会受不住打击。
“白杨,别说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问清楚。”白杨甩开明心的手,神色严肃,走近路之遥,与他隔窗相对。
路之遥感受一股压迫感,握紧鸳鸯佩,提高警觉。“不知公子从何处得到这玉佩?”
“捡的!”
“玉佩的主人在何处?”
“死了,魂飞魄散了。”
心弦绷断,排山倒海的痛从胸口传来,路之遥悲痛过度,两眼一黑竟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