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焕没有令国主失望,第二日一早,邺王有一位幕僚的消息在朝堂之上传开了。
虽然邺王近来风头极盛,但建王毕竟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建王的势力也不是刚来中原不久的邺王轻易就可以推倒的,谁都好奇这位邺王的幕僚究竟是什么人,偏偏要在建王掌握了刑部、吏部、户部三部的时候,还要做邺王的幕僚。
国主回想起邺王中秋节故意拿建王送的翠玉佛像做文章,又故意扯出了建王背后的觉音,计谋环环相扣,自己自然也明白邺王的用心,原来这些竟然都是这个独孤立的手笔,这个少年必定城府极深。
国主思忖着,不禁开始对这个神秘的少年好奇了起来。
觉音自从被林文焕扯了出来之后,索性便和建王一起上早朝,林文焕对外公布了自己的幕僚,自然也要带着独孤立上朝。
到了早朝的时候,百官早早地在殿内等候,林文焕和建王同时进来,百官的目光却都落在林文焕身后的幕僚身上,竟然无视了建王。
建王随意地瞥了眼林文焕身后的独孤立,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这个穿着长袍大褂的人,难道是前朝的遗老吗?建王心想。
独孤立没有理会建王的嘲笑,只是低垂着头,慢慢地走在林文焕身后。
没过一会儿,国主就出现在了大殿上,百官见了,连忙跪下,齐声喊道:“恭迎圣安。”
国主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独孤立,见他模样生得白净,只是穿着长袍大褂,在人群中看着极为显眼。
“平身吧。”
百官先在地上磕了个头,说了句“谢主隆恩”,这才起身。
国主看着刘安,示意他开口说话,刘安立马会意,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刚一说完,左列的武官便有一人横着一步跨出,低沉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国主看着这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说!”
那人却对国主的反应不以为然,缓缓说道:“臣还是想请陛下准奏和南蛮的马市。”
国主还未听完,已是龙颜大怒,直到那人说完,国主已经是勃然大怒:“大胆!寡人三番五次容忍你,你却得寸进尺,中原和南蛮已经战得不可开交,此时和南蛮议和建立马市,前线的将士们岂不是白白牺牲,军心又如何安定?”
那人面色不惧,不卑不亢地争辩道:“臣认为陛下说的不对,据臣所知,南蛮和前朝就有马市,前朝虽然覆灭了,但到了本朝,马市依然存在,只是到了第三代国主的时候,南蛮的人忽然撕毁了盟约,这才引得中原和南蛮开战。”
国主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人的话,说道:“你说的这些,寡人都已经听腻了。”
“陛下!”那人低吼着,眼神直直地盯着国主,“臣最近才刚刚知道,当年引得两国开战的罪魁祸首,就是前朝的公孙氏!”
此言一出,惹得满朝文武百官一片惊呼,国主虽然惊讶,但转念一想,公孙氏能做出这种事,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淡淡地说道:“即便是公孙氏又能怎么样?仅仅一个前朝遗族,怎么可能让两国停战呢?”
国主说完,看着那人,紧锁着眉头沉思了许久,又叹了口气说道:“黎铮,寡人让你做参将,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黎铮忽然跪下磕头,对国主说道:“陛下!我黎铮本是一介书生,只是微臣在调兵遣将上却颇有领悟,国主若是要罚,便让微臣做指挥使,做校尉,微臣都愿意!”
国主没有理会黎铮这一番发自肺腑的心声,只是对吏部尚书说道:“参将黎铮,近年来屡立军功,升为兵部尚书。”
这话听得吏部尚书瞠目结舌,黎铮和国主几番争论,已经惹得国主大怒,此时国主不仅不罚,反而还升了官。
参将不过只是正三品,兵部尚书却是正二品,历来文职又压武职半阶,如此一来,黎铮一番争执,竟然还提升了许多。
黎铮听完却迟迟没有谢恩,只是伏在地上,国主见了,也拿黎铮没有办法,于是又说道:“过些日子,你便来清心殿吧。”
吏部尚书瞪圆了眼睛看着国主,手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身上,竟然愣住了。
要知道这清心殿正是鸿儒院平日里办事的场所,只有国主的亲信心腹的大臣才能在进入鸿儒院,为国主的国事出谋划策,里面的哪一位大臣不是年逾花甲,历经三代的大人物,然而这黎铮不过才刚过不惑之年,有只是一个正三品的参将,论资历论天赋,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落在他的头上,可是国主偏偏就这么做了,百官虽然心里不服,却敢怒不敢言。
黎铮这时终于开口了。
“陛下若是让微臣做了文官,微臣宁愿现在就辞官!”
国主终于歇斯底里地在大殿上站起身来,手指着黎铮破口大骂道:“黎铮!你不要以为你在南岭救过寡人一命,就可以如此得寸进尺,竟然还要拿辞官来威胁寡人!”
国主气得呛到了,连连咳嗽,刘安连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国主的背,却被国主一掌拍开。
国主又继续骂道:“寡人知道你热衷兵法,一继位便让你做了指挥使,前些年又提了参将,却没想到你如此不思进取,作为武官,竟要和南蛮求和,如此丧权辱国之事,寡人念在旧日之情没有罚你,今日还提你做了兵部尚书,入了鸿儒院,你竟然还要拿辞官威胁寡人!”
“既然你要辞官,当下离开谏州就是了!”
黎铮见国主说得痛心,只好急急地丢下一句话:“陛下,若是不建马市,中原受战事所累,五年之内必定大乱!”
黎铮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国主听完,愤愤地坐回王座上,不再说话了。
这时,独孤立见黎铮将要出殿了,连忙站出来说道:“陛下,草民苏离,有事启奏!”
国主正兀自生气,忽然听到声音,抬头看见独孤立已经站了出来。
“什么事?”国主问道。
朝堂上的人见邺王的幕僚这时候站出来说话,有的敬佩不已,有的却等着在看好戏。
只听独孤立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草民觉得,黎将军说得对。”
黎铮本已心灰意冷,刚走到大殿的门槛前,正好听见了独孤立的话,竟然大喜过望,转过头去伫立不动,开始侧耳听着独孤立说下去。
独孤立接着说道:“陛下,草民认为,南蛮和中原之战,就如麻绳系结,刚开始打了一个结,用力想要解开,这个结就会变成一个死结。”
“南蛮和中原开战,刚开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只是两国因为战事死伤无数,这个结也越系越紧,黎将军所说的马市,不过是想要解开这个结罢了。”
国主不屑地看着独孤立,心里想着这人不过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腐儒罢了,于是轻声“哼”了一声,就算是对独孤立的回应了。
独孤立却不理会国主对自己的冷漠,又继续说道:“中原西有西域为敌,南与南蛮开战,长此以往,民不聊生,草民恳求陛下,为了天下苍生,请陛下下旨与南蛮通商,重建马市!”
独孤立说完,便对国主行了前朝的三跪九叩的大礼,伏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
“你说的轻巧!”国主瞪了独孤立一眼,“单单就是和南蛮议和,边关的将士们就会有多少不愿意?再要和那群蛮人讲道理,岂不是难上加难?”
国主轻蔑地看着独孤立说道:“你难道要拿着笔杆子去和蛮人讲和吗?”
独孤立笑了笑,对国主平和道:“回陛下,草民既不通武学,身子骨也弱得很,但是草民敢去南蛮,全凭一身胆量!”
国主摆了摆手,想要打消这个腐儒的念头:“寡人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也不必当真。”
建王在一旁听了好久,这下终于逮着了机会,连忙开口道:“父王,若是苏先生有胆量有雄心,父王何不成全了苏先生的凌云壮志呢?”
这话一出口,觉音就知道情况不妙,只能暗暗扯了扯建王的衣服,可建王却没有察觉。
林文焕听了这话,连忙说道:“父王,苏先生的话说得在理。儿臣在南岭赈灾的时候也曾和南蛮的灵蛇族交过手,对南蛮也有所了解,若是要和南蛮议和,父王就吩咐儿臣去试试吧。”
国主皱着眉思忖了许久,其实在国主想来,和南蛮议和怕的无非就是兵变和南蛮的拒绝,但国主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担忧和南蛮的战事了,国主自然也知道黎铮说得不错,现在的中原已经是在粉饰太平了,不用几年,中原必定会被战事拖垮,江山社稷也要毁于一旦了。
既然邺王有信心,让邺王去试试也无妨,国主想了许久,这才定了主意。
“既然邺王有心,寡人便赐邺王龙珠两颗,出使南蛮。”
林文焕听了,连忙跪下谢恩:“儿臣一定不负圣望。”
国主又说道:“建王掌管户部,理应负责邺王出使南蛮一事。”
建王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设计,却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国主见建王惊讶地愣在原地,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建王听到了,这才反应过来,只能木然地跪下。
“儿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