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县至尊当然就是知县,知县之下就是县丞,算是二把手。但县衙除了知县、县丞,还有三把手主簿、四把手典史……陈兴、罗宏俊来做知县、县丞,那之前的知县、县丞当然是不在的。一二把手都不在,只能由三把手临时挑起担子了。
就在陈兴、罗宏俊引着一大堆百姓赶往县衙的同时——
县衙二堂。
这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圈人,赫然是衙门的三班六房,大大小小的头目。
上手左边坐的是个中年男子,圆滚滚的脑袋,偏留了老鼠须,看上去着实有些像胖老鼠,也着实有些猥琐,此人……便是余杭主簿刘鑫。
刘鑫环视下面坐着的一圈人,右手在案上轻轻的敲着,“杭州的事情急,陈珂陈大人也就没能等新官到任,便急匆匆赶去杭州府任职。在新任官还没到任的这段时间,只能我先挑起知县这个担子了。”
说着,刘鑫又是摇了摇头,“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知我是遭了哪门子的罪,明明拿的是主簿的俸禄,却要我干知县的差事,到哪也没这个理不是?但大家都知道,我和陈珂陈老爷关系匪浅,他老人家现在去杭州做知府……作为他的老下属,我没理由不看好余杭这个摊子,总不能他走的时候好好地,新官到任时,接手的却是个烂摊子吧?那样不是给老爷丢脸吗?”
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这如果算遭罪,估计大明朝所有的主簿都愿意遭这个罪。不过在座人人都知道刘鑫的想法,这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余杭是他刘鑫当家。
典史杨云峰率先表态,“如今这情形,也只能先委屈刘爷了。刘爷放心,和您共事也不是一两天了,规矩大家都懂嘛。”
杨云峰是典史,余杭的四把手,此人虽和刘鑫一样留了老鼠须,可偏偏是个瘦子。此刻站在刘鑫身边,简直就像个瘦老鼠护着个胖老鼠。
杨云峰这一开口,所有人都纷纷响应,“就是就是,这时候刘爷要是不挑起这个担子,我余杭县岂不是要乱了套?”
“对啊,朝堂也不会允许余杭乱套的嘛。”
见众人都如此识趣,刘鑫点头,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还有第二件事。”
一听还有第二件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陈珂陈老爷可是严阁老的人,他临走前说了,新来的这两个……虽说也是严阁老派来的,但严阁老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所以……”说罢,刘鑫乜看众人。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知道严阁老?那可是皇帝身边的人!严阁老不喜欢,那言下之意就是……新官呆不久。
还是杨云峰第一个开口,“刘爷,你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刘鑫闻言缩了手,两手握着椅子的把手,不舒服似的挪了挪屁股,“这椅子怎么回事?坐着怎么屁股疼呢。”
钱粮吏首闻言立刻谀笑,“刘爷要是嫌坐着不舒服,下官令人……”
“不用。”刘鑫摆手,“坐着虽然不舒服,但咱们是公家人。门口戒石上不是写了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咱也不能随意浪费钱财不是?就这么坐着吧,挺好。”
屁股疼还坐着?
在场人都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刘鑫是想坐稳这把椅子!
什么椅子?
知县的椅子!
要说旁人对刘鑫这做派不反感那是假的,可一想到新官呆不久,而且陈珂升任为杭州知府……这个刘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被正式任命为真正的百里县尊,便也纷纷释然了。
甚至在场众人还有些小窃喜:主簿升知县,典史估计要升县丞。那这俩人的缺……虽说主簿和典史也是朝堂任命的官员。但这俩官实在不大,朝堂也没精力去细管,基本都是地方报上名单,朝廷照准。这官朝廷看不上,在场这些人可都眼红者呢!尤其是主簿,其他什么三班六房,虽然也在衙门,但都是不入流,用现代的话说,那就是体制外。可一旦成为主簿,虽然都是最末等的小官,那毕竟是个官,是体制内!
体制内、体制外,这区别还用多说吗?
可以说,虽然刘鑫刚刚只是说了椅子的事,但已经把所有人都拉在了一起。
杨云峰和刘鑫一向是‘沆瀣一气’,更何况是为了自己?几乎立刻就喊了起来,“刘爷有这份心,还怕管不好百姓?县治理的好,保不齐朝堂回头就直接让刘爷做了知县。”
其他人也是一齐响应,甚至已经有人提前给刘鑫道贺,“那就先恭祝刘爷高升了。”
见众人识趣,刘鑫好一阵‘欣慰’,“现在就说这些,还是太早了。新官上任,总想烧几把火、立立官威,咱们还是先想想新来的官怎么对付吧。”
刑名吏首立刻道,“这有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余杭。只要咱们不配合,那光杆的知县、县丞,能有什么用?总不能两个人就应付一县的琐事吧?”
杨云峰狠狠瞪了眼刑名吏首,似乎在怨他抢了自己的先,“就是,咱给他点脸,识相的话,咱们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大老爷、二老爷;不识相的话……咱们都不搭理他,他能干什么?”
差役班头:“那是,毕竟外乡人,除了咱们,他也没人可用呀。把咱们都卸了,他们的知县、县丞,那还要不要干了?哈哈哈。”
县衙的一二三四把手都是朝廷任命,其他三班六房吏首、班头这些,知县是可以随意任免的。但就像班头说的,两个外乡人,到了余杭人生地不熟,下面人要是全撂挑子不配合,他们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人来接替,那绝对是要出乱子的。
就在众人商议时候,看大门的老李头却是跑了过来,“主簿老爷,新上任的知县……”
那老李头也一把年纪了,估计是刚才跑的急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该说的,刘鑫刚刚已经全说了,因此也不慌,端茶慢悠悠道,“不着急,慢慢说,是不是新上任的知县老爷到了?”
“不、不是。”见主簿都不急,老李头也就不急了,“新上任的知县老爷的车夫打前哨,已经到了。”
刘鑫闻言眼皮一抬,环视堂内众人,哈哈一笑,“听到没?咱们新的知县老爷到了。”
刘鑫笑得阴阳怪气,旁人刚才一席话,明白利害关系,此时也不把新来的知县当回事,因而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老李头见满堂人笑的莫名其妙,正不知所以时,刘鑫又道,“既然到了,为什么是车夫过来,咱们的那位县太爷呢?难不成还要咱们出去迎?”
说罢,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去迎迎不是正常事吗?’老李头心里这么想,可看着这满堂莫名其妙发笑的‘老爷们’,这话哪里敢说出来,因道,“不是,那车夫说新来的县尊老爷是想看看民风民俗,在城里慢慢逛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老李头退下,刘鑫才起身疏散疏散筋骨,“看来咱们这位县太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刘鑫说了几句话,不料老李头又回来了。
刘鑫:“又怎么了?”
老李头:“三老爷,您那大妹夫领着人过来要打官司。”
刘鑫当然知道自己那妹夫平时干的浑事,也猜出是遇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因转身笑道,“县太爷这还在城里逛着呢,这个堂?”
杨云峰一脸谀笑,“新老爷这不还没来嘛,就烦劳您先升一次堂吧。”又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