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可终于睡着了,但依然没有做梦。不过马可不在乎了,找到了那场大火的幸存者,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那人认识洪运奎么?应该会吧,一个村子能有多大。他本该连夜赶过去的,可是一雯说那是位老人家,已经安排她好好休息了。当然,是老人家就更好了,这说明二十六年前,她已经是个成人了,她应该会记得很多。
第二天一早,马可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拉蒙已经在门口等他。
“马可先生,这次我跟您回去吧。”
“你?还是留在这里,这里更需要你。”
“这里的村民都跟我很熟,而且我可以给你们翻译。”
“费娜博士跟我回去也是一样的。”
“马可先生。费娜是中国人,而我就是墨西哥人,我最合适。”
这时费娜也刚起来,过来跟马可道别。
“马可,让拉蒙去吧,我要立刻赶回双城遗址,那边的研究也走不开。”
马可点点头。把拉蒙带在身边也确实放心些。
“那让小夏和大海留在这。费娜你坐车回去,直升机留给我。拉蒙,你跟我走。”
旁边阿布朝着直升机叫了几声。马可一拍脑壳:“抱歉,把你忘了。”
“我来照顾他好不好?”费娜说,“跟我做个伴儿。”
马可看阿布也很喜欢,就同意了。
可怜的夏迎春和熊亮海早已在直升机旁等候,听到这个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夏迎春已经恨死这个地方了,连阿布都跟费娜走了。熊亮海的热水澡和空调也泡汤了。他们俩看着直升机飞走,都在那咬牙切齿。
马可倒没想太多,他昨天交代了这俩人甄别拉蒙的手下,一个记忆力最好,一个武力最佳,是都离不开的。
大海看着直升机飞走,变成了小小的一个黑点儿,说:“这个拉蒙一定有问题。小夏,你要提防着点他。”
小夏:“他怎么说服的马可先生的呢?”
大海:“老板耳根子软。”
小夏:“下次我们要跟紧点。”
大海:“对。”
小夏:“我们开始甄别拉蒙的人吧,有几个我觉得特别可疑。”
大海:“不着急,我那有瓶好酒。”
小夏想了想:“那就明天再说?”
大海:“明天吧。”
小夏:“我喝橙汁。”
大海:“随便你。”
小夏:“不加伏特加的。”
大海:“当然。”
(2)
马可下了飞机,众人接着引到会议室门前,拉蒙跟在后面。
老乔帮马可开门:“他们就在里面。”
马可迈步进会议室,那个幸存者,那个老人家就对门坐着,旁边是一雯和患得患失两兄弟。一个墨西哥老女人,半张脸都是伤疤,那是烧伤。
“你是这里管事的?”声音苍老沙哑。
拉蒙给他们俩做翻译。
“是。”马可说。
老人站起身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马可。浑浊的眼珠,突然放出了光来,那眼睛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把马可盯的死死的。
“当然……当然你是管事的。”老人的眼睛暗淡了下来,退回去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着慢条斯理的说:“是你给这个村子起的名字?希梅纳?”
“是。很抱歉,关于这个村子,我只知道希梅纳。如有冒犯……”
“没关系,”老人摆摆手,“这可怜的女人,居然还有人记得她。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听说你想知道这个村子的往事?你问吧,我也许记得不少。”
马可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下,可他一下子又不知道从哪开始了。一雯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然后说:“那种水果……”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很刺耳:“神肉果?灵魂的美酒,地狱的魔铃。我就知道,你们是为了这个来的。”
马可不想争辩,那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多少有些难为情。
“没关系,”老人继续说,“我可以告诉你。那种水果非常的神奇,有摄人心魄的能力,是神的恩赐。我们的村子一直受神的眷顾。过去它们就生长在那个山谷里,火红的一大片。可是一场大火全烧光了,那种植物非常的易燃,放火的家伙,一定会被神诅咒,不得好死。”
马可听的汗毛孔张开,身体几次打颤。
“我们还能找到那种水果么?”他问。
“哈哈哈。”老人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我说了,那种植物非常易燃。你还指望在烧着的汽油桶里找到什么吗?全都烧掉了。”
“那么有没有人救出过一些?或者保存过那种水果的种子?”
老人低下头,回忆着什么事,漏出了痛苦的表情,额头上的皱纹堆垒在一起:“我知道有人带走过种子,应该说把种子藏了起来。”
“是谁?”
“没用的。那种水果的种子发芽容易,但很难生长,只能在那个山谷中活下来。曾经有人试过移栽到别的地方,但是都失败了。即便你找到了他,你也什么都得不到。他也绝不可能成功,除非回到这里。”
洪运奎成功过,但马可不想跟她争辩:“请你告诉我,是谁带走了种子。”他想听老人亲口证实。
老人抬起头,眼睛看着马可身后。马可回头看了看,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拉蒙。
老人再次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了那个名字:“薛侠。”
马可听拉蒙翻译出来,霍的站起来,然后脑袋嗡的一声,站立不稳,又坐回到椅子上。他本以为老人会说出洪运奎的名字。‘薛侠?薛医生。怎么会是他?’可老人家明明说的斩钉截铁,马可想不出怀疑的理由。
“不,不对!怎么可能会是他呢?”马可身体前倾,一字一句的,生怕拉蒙翻译错了,“您再想想,是薛侠么?不是一个叫洪运奎的么?”
这次轮到老人站起来,站立不稳,但仍然晃晃荡荡的向马可靠近。患得患失想要上前阻拦,被一雯拉住。
老人家狠狠的盯着马可:“你……你认识洪运奎?那个水果商人?”
“是。哦!对了。您应该认识他,二十几年前……”
“我当然认得!”老人突然大叫一声,“说实话,我就是为他来的。我本来不相信,但看来是真的。”
马可顿时手足无措。老人步步逼近,可自己的后背已经顶在椅背上,退无可退。
一雯走过来:“老人家,您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我不激动?我不激动?你们看看我的脸,”老人转了半圈向所有人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我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要不是他,我们全村人也不会全都被烧死。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他毁了整个村子,毁了我一生。”
马可也站起来,劝慰老人:“您别激动。洪先生他……他也不想的,当时放火也是为了救人,是一片好心。他……他不知道那植物那么容易燃烧。”
“那场大火是他放的!?”老人又是一声尖叫,马可感到自己的耳朵一阵刺痛,不知道是不是把耳膜震穿了。
老人用力的跺着脚,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歇斯底里喊着:“好心!他会有好心?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老人家,您可能是误会了……”
马可还想解释。被一雯拦住了:“让老人家平静一下。”
“让他说!”老人伸手推开一雯。一雯被推的退了几步,她很惊讶,这老人家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老人回过神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一雯小姐,您是好人。”然后转向马可,“你说,我怎么误会了。”
马可喘着粗气,这个老人把他吓着了:“洪……洪先生。他是为了救一个他深爱的女人。就是那个希梅纳,您认识的。”
“啊哈哈哈!”老人突然大笑然后站立不稳,一雯赶紧扶住她。她不停的笑,接着又大哭起来:“深爱着希梅纳……他也配!”
“老人家,您别太激动了。休息一下好不好?”一雯很担心老人的身体。
老人回头看了看一雯,拍了拍她的手说:“我没事,我没事。请让我说完。”
老人坐回到椅子上,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些都是洪运奎亲口说的?”
马可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算了。”老人摆了摆手,“现在,我说你听。”
马可点点头。
“二十六年前。我们村子与世无争。我们并不富裕,但是大家都过的很开心。有一天来了一群外地人,说是探险家,我们村子就热情招待了他们。结果……哎!”老人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他们要走的那天,村里的长老为他们举行了宴会,最后一个节目当然是我们的‘触摸天堂’的仪式。那个洪运奎喝多了,壮着胆子出来尝试那些神奇的药水。这个笨蛋,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他非常兴奋,进入到了天堂,可他并不属于那里,他做出了恶行。他在昏迷中,做出了类似于跟女人交合的行为,口中还叫着希梅纳的名字。在那之前他追求希梅纳,但却被拒绝。那晚他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话。其实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多数人都经不住天堂的诱惑,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本来那在很多年前就早已不是什么神圣的仪式,只是狂欢后的娱乐。可他第二天知道了自己的丑态,却恼羞成怒。那个探险队也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村子。”
马可听的难受,这跟洪运奎讲的大不一样,那时他并不像是在说谎。但如果这是真的,对于洪运奎来说做一场白日梦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是白日梦,洪运奎自己分辨不出真假也是很有可能的。那么他说的就算是谎话了。
老人继续诉说那段往事。
“两天之后,噩梦就开始了。洪运奎回来了,他原来的那些队友不知道去哪了。但洪运奎带来了那些强盗。他们把村民全都抓起来,敢于反抗的人,全都处决了,而且是在所有村民的面前,在孩子们面前,用刀隔断他们的喉咙。就是洪运奎这个家伙,把这些强盗带来的。他不知道从何处得知那个大坑里的‘地狱的魔铃’。他们把我们当成奴隶,继续为他们劳动。那个天杀的洪运奎,居然,居然强暴了希梅纳。”
马可脑袋嗡的一声。
老人继续说:“然后他们一边用那些水果赚钱,一边研究那些水果。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村子变成了众矢之的,每天都在打仗,争夺。然后就是那场大火。我今天才知道,那大火是洪运奎放的。”
老人停下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马可对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孰真孰假,他分辨不清。但他还有事要问。老人刚才没提到薛医生,也没提到马可自己,洪运奎说自己也是当年争夺水果的一股势力,这个老人家到底知道不知道。
“请问,”马可说,“您二十六年前见过我么?”
老人又仔细的看了看马可,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一进来我就看你长的像一个人。但我们应该没见过,二十六年前你才多大?除非那人是你爸爸。”
马可和一雯对视了一眼。患得患失还有拉蒙听了都有些不解。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马可,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艾玛。”
“艾玛。您刚才提到一个叫薛侠的,能说说他么?”
艾玛看了看马可,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白墙,脸上的皱纹并没有舒展开多少。她最后扬起手:“我说的够多的了。现在应该是我们谈谈条件的时候了。”
“条件?什么条件?”马可没想到老人家艾玛还有条件。其他人也感到很意外。
马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稳一些。然后问艾玛:“老人家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的疑问,如果您不想说,我不会强求。但您有什么需求。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力。”
“我要洪运奎,我要报仇。”
马可摇摇头:“我不能帮您报仇。”
“你将实情告诉他,他要是还有良心,就会来见我。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
马可还是摇头:“他得了重病,正在治疗,来不了。”
艾玛冷笑道:“看来我的筹码还不够。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虽然没有种子,但是我有养殖它们的方法,而且我有那种药的配方。你似乎是认识那个叫薛侠的人,这样你就有了种子。而我只要洪运奎,我们交换。”
马可自己就有种子,他不知道那个配方有什么用,养殖水果的方法洪运奎就知道。马可看不出这个交易有什么价值,除了那个现下不便问而又很重要的关于自己的真相。这个艾玛应该见过自己,她的眼神和反应就是证明。
这时站在一旁的林患失突然说话了。
“艾玛。我们虽然暂时没法带洪运奎到这里,但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艾玛看了看这个第一次说话的人,想都没想就说:“不,我要他来,来这里,希梅纳村。”
患失说:“那是一样的,到了那,见了他,你想怎样就是你们俩的事。”
“不行。”
老人家只要洪运奎来见她,其他的事都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