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尤长廷也出现在北京之后，姚小葳突然觉得这个城市的空气比以前更糟糕了，但她转念一想，无论这个讨厌鬼换多少号码给她打电话，她都可以一律拉黑，就像对待曾允和孙燕虹一样——垃圾就该放在回收站。
姚小葳一大早就去了传说中的“远航”。
她跳下出租车，迈进一个写字楼，门口的门禁设备用的是脸部自动识别系统，无论穿过门禁的人是跑还是走，设备都会在一秒之内识别出通过者的身份。
只要通过者的身份证号码、虹膜识别、面部特征等资料全部吻合，门禁就会自动开启。
姚小葳虽然直到如今的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但说到使用这还是第一次。
“远航”在这栋写字楼里占据了其中三层的空间，姚小葳要去的是十七层。
走进电梯，姚小葳抬头张望了一圈，记得连耀阳还跟她介绍过，电梯里有二度监测身份系统，会在来人乘坐电梯的时间里再次确认身份，和监控来人是否有异样的行动。
姚小葳试图寻找摄像头，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大概是隐形了。
其实她对人工智能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反感，而这种反感绝大部分来源于孙燕虹的营销设计部对那些客户们的“忽悠”。
如今的人工智能还处于“弱智”阶段，如果按照人类年龄来比喻的话，恐怕连三岁都不到，面部扫描系统虽然发展最快，但却经常出现“脸盲”，概率还非常高。
Hi飞翔的售后部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卖出去的那些智能家居产品。有的客户购买了配套的脸部扫描门禁系统，结果却被系统识别为陌生人，拒之门外。有的客户试用了智能语音管家，最初还觉得有趣好用，没几天就被智商突然下线的“管家”搞得人仰马翻，明明是冬天却帮主人开启了冷气功能，乌龙事件层出不穷。
偏偏曾允对外还一力鼓吹Hi飞翔已经走在国内人工智能市场推广的最前线，而孙燕虹就在后方帮他搞倾销，有时候真相是个传销组织。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事，姚小葳只觉得一个瓶子配一个盖，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
一转眼，姚小葳就来到十七层。
刚一踏出电梯间，她的眼前就忽然一亮，背后也泛起了鸡皮疙瘩，这些生理特征只有在她见到感兴趣的事务的时候，才会出现。
姚小葳在心里发出了赞叹声，脚下也不由得放慢速度，边走边欣赏。
从电梯门开始，整个楼层都充斥着连耀阳的设计创意，大块的鲜艳拼色运用，让整个办公环境都充满了Colorful，小到一个墙上的开关，周围会设计出与之“互动”的卡通图案，使其看上去没那么单调，大到楼道里的一个消防栓，也会在外面画上一个简笔画潜水员，将它“假扮”成氧气瓶。
墙壁上有大面积的涂鸦，有不知所云的几何图案，还有天马行空的漫画卡通，有抽象派，也有印象派，让画画的人充分释放着童心，到处都是灵感。
连耀阳说过，墙上的涂鸦是第一批使用“远航”的人疲倦之余的发泄之作，所以水平有高有低，却都是出自本能。
本能的东西，往往是最吸引人的。
现在那第一批使用者有一半已经离开这里，谋得了更好更大的发展空间，但是每一个走出去的人对这里都是恋恋不舍的，他们曾在这里累积了大量的灵感和创意，也在这里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远航”的口碑最早也是这批人传播出去的。
更有甚者，“远航”内部的拍摄照片，还多次在国外杂志上刊登，向世界展示中国的共享办公室文化。
……
再说配置，这里分为三种工位，自由工位、固定工位和独立办公室。
连耀阳给姚小葳的自然是最好的独立办公室，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玻璃屋里，希望安静的时候可以拉下帘幕，想要和外面的人交流只要打开门。
独立办公室自然是这里最贵的，更多的人选择的是自由工位，可以在A、B、C、D四个大区域里来回走动，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但这就像是上大学去图书馆一样，使用者太多，视野好的位子却太少，需要早点过来占位。
姚小葳并没有急着去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她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四处参观，还在配套的游戏室、桑拿室、图书馆、公共播放厅、餐厅、健身房多逗留了一会儿。
直到连耀阳发来微信问她，感受如何。
姚小葳兴奋地回复道：“简直太完美了，学长你真不亏是我的偶像！在这种环境下，连工作情绪都高涨了，我真恨不得立刻接到设计图订单，开足马力！”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仿佛脑细胞被什么东西突然激活了一样，不用咖啡帮助也能感觉到肾上腺素在迅速攀升，整个人都亢奋的恨不得找点事情做。
连耀阳说：“记住这种感觉，抓住这种感觉，然后动手去做，你可以的。”
姚小葳：“嗯！”
……
一整个上午，姚小葳只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坐了半小时，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公共区域。
她听到几个广告圈的人在聊什么是最出色的“文案”，其中还发生了争吵。
她听到几个显然是影视圈的编剧和策划，坐在一张不规则形状的木桌前进行头脑风暴，编剧的表情很愁，策划却在口沫横飞。
她还听到两个貌似是房地产公司的高管，凑在一起商量怎么整出一个同等级的共享办公室，这显然是一块大商机啊，据说中国现在已经出现了七千多家共享办公室，他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显然，在这里不能讨论商业机密，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旁边会不会有竞争对手或是同行出现，谁也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创意会不会立刻被盗走。
但是对那些四处派发名片开拓交际圈的销售们来说，这里绝对是块宝藏。
姚小葳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听别人“讲故事”，到了中午，在餐饮区随便叫了一份简餐吃掉，不过短短十五分钟，她就接到七张名片。
姚小葳没有带名片，跟人介绍时也只是说：“哦，我现在待业。”
结果，她收获到的全是异样的目光，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多和她聊两句，转头就走。
……
直到下午一点多，办公区陆陆续续开始上人，姚小葳也从餐厅回来，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途径大厅的低洼盆景区，刚好听到几个人坐在半圆形的长木椅上闲磕牙。
“喂，看见了吗？那间办公室来人了！”
姚小葳脚下一停，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前看。
那里只有一间玻璃屋办公室，独门独户，四周都是空荡荡的，留给自由工位的人，而整个A区的其它独立办公室都在另一个方向集体扎堆，全完没有这样“遗世而独立”的待遇。
现在，那间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桌上还有一个水杯，显然是有用在使用。
另一个人说：“你不知道啊？那是连耀阳的办公室。”
有人问：“连耀阳是谁？”
有人答：“你不是吧？一进大门就看到他的照片和介绍了啊，他是‘远航’的设计师啊！人家一个礼拜才来一次，而且最近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
又有人问：“啊？一礼拜才来一次，那间办公室太浪费了吧？”
又有人答：“大忙人呗！反正他不来，那里就空着，他来了，就会有人排着队往里面递名片。”
听到这里，姚小葳不动声色的走开。
她没想到那间办公室这么招眼，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把杯子拿出来换个地方，没想到手机上就突然进来连耀阳的微信。
他问：“你有没有使用那间办公室？”
姚小葳站在玻璃屋办公室前，脚下停住，抬眼一看，接收到不少人的目光，或者说他们只是在看她身后的风水宝地。
姚小葳飞快的回：“用了，但是我到下午才发现这里这么‘耀眼’，就像是被一群妃子盯着宝座的皇后，那种肉在砧板上的感觉。”
连耀阳笑问：“你怕了？”
姚小葳说：“不是怕，只是没想到，你提前也没和我说一声。我前阵子已经够高调的了，最近正想当隐形人呢……”
连耀阳：“不要暴殄天物，然后你就会发现它的好处了。”
姚小葳盯着这句话半晌，她又看了一眼四周。
几秒钟后，她心里有了决定。
……
姚小葳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抬手拨了一下头发，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还不算邋遢，虽然很休闲，但起码还能体现出一点时尚品味。
没有过多的名牌Logo，只有肩膀上随意搭着的爱马仕丝巾，还是因为抵抗这里的冷气而拿出来的。
其余的，就只是白色的休闲衬衫，和裤边磨旧的牛仔裤。
很好，非常“低调”。
姚小葳迈开步，充分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同时，也在众人火辣辣的目送下，走进那间玻璃屋办公室。
然后，她回过头，将三面的幕布拉了下来，与此同时也和外面那些已经“石化”的旁观者们对上视线。
姚小葳坐进办公椅，将杯子里已经冷掉的咖啡倒进嘴里，又一次点开连耀阳的微信。
而那些“围观群众”们也突然活了起来，窃窃私语很快就蔓延成公然的讨论。
有人问：“她是谁？连耀阳的女朋友？”
有人答：“好像是新来的，今天才见过……”
有人说：“我靠，我要去认识一下！”
姚小葳在微信里打了这样一句：“我想，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你让我用这间办公室了。”
连耀阳发来一个笑脸：“好好享用。”
姚小葳回了一个表情，不再说话。
当初连耀阳设计这里时，他正处于事业低谷，无论是找他的地产商，还是他自己，多没有想到“远航”如今会成为一位难求的爆款。
连耀阳当时的心情，姚小葳或多或少能体会到，原本还是炙手可热的设计师，一夕之间沦为动物园里的怪物，被众人隔绝，却又被众人“观赏”，即使身处闹市也会感觉到孤独和寂寞。
那段时间的连耀阳，就像前几天的姚小葳一样，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恨不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甚至希望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不希望被任何人靠近。
那些同行所谓的“关心”都是因为想八卦她的私事。
真正的朋友绝不会跟她打听细节，只会关心她是不是还好。
所以连耀阳当初设计了这间办公室，和其它的独立办公室隔开距离，甚至和所有在外面“游荡”的自由工位的人隔开距离，这里是一座孤岛，方圆五米以内没有任何座位，也不允许在这附近设立休息区。
这样的“神秘感”看似与世隔绝，却又充分发挥着它的优势。
这一点姚小葳很快就体会到了。
当第一个人前来敲门，挂着笑脸递上名片开始，这项举动仿佛开启了整个A区的潘多拉宝盒，大家开始躁动，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自我介绍”。
……
不到两个小时，姚小葳桌上的名片已经有一个课本那么厚
就连之前在餐饮区听到她说“正在待业”的人，也一个个跑过来重新自我介绍，那异样的眼光消失了，全都用着一手的变脸绝活，笑如春风。
到后来，姚小葳干脆从柜子里翻出一卷白色胶带，撕下一块，“啪”的一声贴在玻璃门上，并用大号的马克笔在上面写下龙飞凤舞的两行字——姚小葳，室内设计师，邮箱是……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姚小葳是谁了，很快就有人在百度她的资料，而且有越来越多的人猜，她是不是连耀阳的女朋友。
但是无论她是情人还是女朋友，或是其它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是这里唯一的使用者。
一个前一天还身处低谷的人，一夕之间就成了众人争相认识的“热门人物”，这种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有多么刺激。
这要是换做两年前，姚小葳肯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捧杀的迷人滋味没有人能拒绝。
但是现在，她醒了，她的心不再摇摆，不再迷失，拨开迷雾之后，这些涌上来的人越热情，她便越能看清他们背后的用意。
因为她在这里享有特权，她就是有“背景”的人，这些人趋之若鹜。
因为她认识连耀阳，就意味着他们能通过她认识连耀阳，进而认识那些地产公司的大老板，这些人迫不及待。
这大概也是连耀阳会让她用这里的原因吧？
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从没好过，却也不会更坏，它从来都是这样真实，也一直都是如此荒谬。
差别只在于，自己会戴着什么样的眼镜去看待。
而反过来呢？
她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坐在这里，就获得了厚厚的一叠名片，这里面有做房地产的，有做金融投资的，有做广告的，有做影视的等等。
她已经拿到了第一桶人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