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是那般,某非你也反了去,我做不得你的主?没造化的种子,还不快出去!”
宁国太夫人连声怒斥,就有两个健婢上来,半扶半拉着宁子承退出去。
宁子承最后看到的是宁清容含泪跪下,凄声说道:“祖母、夫人,六郎幼失怙恃,到底他还是个好的,是清容作为长姐对他教训不足……”
只是少女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深知弟弟是个怎样德性,这话她自己也不信。
太夫人神情也见痛色,叹道:“我这孙女是个好的,六郎是有些爱顽,却也算不得坏。夫人且放心,千般不是,是我们宁府的错,此事断没有他不应的道理!
那孩子他父……虽当初那样,我这作祖母的眼里心里却终是有这个孙子的,日后这家业少不得他一份。
国公府的小姐何等金贵,我们宁府绝没有亏待的道理。”
宋国公夫人不咸不淡道:“太夫人的话我自是信的。也罢,就凭太夫人的主意。我家公爷也该回了,总还要公爷允了才是。”
当下,宋国公夫人离去,宁府众人恭送。
宋国公夫人刚走,宁太夫人便厉声道:“去!多叫些人看着他,万不可再出那等事来!否则这国侯府邸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是!”
“还是不妥,等等……”太夫人突地又变了主意。
……
“你……现在应该说是我,到底干了什么?”
宁子承很苦恼。
他零零碎碎地继承了些这具身体的记忆,有时也会灵光一闪,比如见到宁清容立刻认出是同父异母的姐姐,但关于当前最要紧的人——赵九姑娘,他却半点也想不起。
“虎威!”
宁子承召唤自己的小厮。
这名字可真别扭。
据他所知,宁府六郎文不成武不就,骨子里却仰慕先祖宁国侯,常自命要在马上取功名,连两个贴身的小厮也取名叫“虎威”、“豹胆”,号称二将军。
走进来个青衣小帽,约莫十三四岁,看起来畏畏缩缩,怂得不行的家伙,便是“虎威”。
至于那位“豹胆”,更对不起名号。
数月之前,宁六郎与人在街头争斗,豹胆身为宁六郎的二将军之一,竟然抛弃主人自己跑路了!
宁子承逃不过一顿教训,弃主之奴更不必说,反正豹胆兄再也没出现过,也不知道被宁府怎样处置了。
“小虎啊……”宁子承一脸惆怅,“你说,六郎我待你如何?”
虎威将军啪的就跪下了。
宁子承不知道他前同事豹胆的下场,他可是知道。
“六郎待小虎,那个,好,唔,恩重如山啊……”他也就会这么一个词。
“好了好了,起来。”宁子承摆摆手,给别人下跪,他不开心,别人跪他,他也别扭,“小虎,我问你,前两天醒来之前,我睡了多久?”
他醒来时感觉虚弱得很,瘦得都能看清排骨,估计八成是昏睡了不短时间。
果然,虎威起身道:“六郎这次伤得不轻,足足昏迷了七日!连御医都说要不是六郎素来底子好,恐怕挺不过来呢!”
“啊?”宁子承有点狐疑,“谁敢把我伤成这样?”
他翻阅《大周五朝要典》后知道,宁府虽只是国侯府邸,论品级门第,国朝胜过宁府的不在少数,可从真宗皇帝一朝起,就没谁把宁府当侯爵府邸来看。
论功勋宁业老侯爷封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都是够的,因着太宗所制铁规不能晋封罢了,但皇家一向恩赏不断,宁府历来又与各勋贵府邸相交甚厚,比如那宋国公府代代显贵,号称国朝公候第一名门,就与宁国侯府交情极深。
毕竟二代宋国公实实在在是受了宁老侯爷的救命之恩!
国人最重恩义,不管到哪一代,宋国公府敢不认此恩,青史刀笔可不是说笑的。
“不是啊,六郎是自己从宋国公家别院的墙头摔下来,后脑着地的。说起来也庆幸,如果是脸先着地,六郎这副好相貌可就没啦,京中不知多少小姐要哭断肠呢!”
这纯属拍马屁。
宁子承早上还照过镜子,他这张脸清俊是不假,却还不至于让贵小姐们牵肠挂肚。
对了,宁子承还发现一件事:大周的镜子,至少宁国侯府这等豪门用的镜子,并非铜镜,而是银底玻璃镜!
宁子承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我爬了宋国公家别院的墙头?不会是……”
“没错啊!”虎威一脸仰慕,“六郎真真是长安府第一的好男儿,说了要看赵家仙葩,就一定得看到!就是不知道公子究竟看到了什么,爬上去后突地仰头大叫一声,鼻中喷血,摔跌下来……”
宁子承脑子像是被拨动了开关,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涌现,慢慢拼凑。
一个迷朦模糊,但的确堪称稀世仙葩的倩影,缓缓浮现出来,他记得不真切,却只是稍微一想到便猛觉心头怦然。
糟糕,似乎是初恋的感觉?
长安豪门好汤泉,据说当年太宗皇帝力排众议,从东京开封府迁都西京长安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掘出了上等温泉。
长安府的温泉,除了皇家所有之外,便属宋国公家郊外别院的最好。
太宗皇帝还说了,温泉是个好东西,洗温泉一定要露天的,上接天光,下受地气。
得知赵家仙葩去了别院洗汤泉,于是宁子承就去爬了人家的墙头!
宁子承再想一想,觉得脑子更疼了。
“荷香姐姐!”
虎威突然道。
沉思中的宁子承被惊醒,一抬头又看见绿衣俏婢荷香进来。
他连忙起身,堆起笑容问道:“荷香姐姐,可是太夫人又有什么吩咐?”
荷香是太夫人贴身侍婢,家里的一等大丫鬟,极受太夫人信重,便是宁子承那位二叔,宁家如今的家主,对此婢也是客气的。
荷香姑娘淡淡道:“太夫人让奴婢来问六郎一句话。”
“荷香姐姐请说。”
“太夫人问六郎,你既是宁家子孙,又将与当朝第一国公府邸结亲,日后可有什么志向?”
宁子承虎躯一震。
那糟老太太坏得很呐,想找错处时你说啥都是错,况且自己是假宁六郎,可不能露馅。
想起此身原主一些言行,似乎崇拜先祖,渴望马上立功?他心里斟酌着,脸上摆出一副肃然,正经说道:“当然是效仿吾家先祖!大丈夫当雄视北方,为国谋功勋!
一想到先祖之英武,我便忍不住想念两句诗,苟……”
“呵……六郎果然有大志向,太夫人也猜到六郎会这么说。”荷香姑娘却打断了他,“倒是六郎如今竟知道读书了?荷香虽只是奴婢,却也知道太宗武皇帝率师征战时,曾陷入险境,军心动荡之际,作了两句诗教训众人:*******……”
“哈?”
宁子承惊呆了。
“但太夫人说了,如今六郎同宋国公府亲事已定,也该学着上进些。不求你肖祖,只你不要再胡闹,对得住顶着的这个姓便好。”
荷香姑娘却又冷冷道。
“你定亲以后,府中产业家私自有你的一份,却当由家主来定,太夫人且先把自己庄子里拿一个分给你,你也该先学起来了。”
她招了招手,便有一群小厮、家仆进来,跪在宁子承面前磕头,口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