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知道老妪追出来,一定会惊动土匪,他出了村口,迎面有师傅在接应。他告诉师父,老妪已经发现孩子没有了。宏正也告诉太小儿,马车已经带着孩子们转移了。太小儿上了背囊,宏正离开了三虎沟,一路快走,到了南口村,天边已经有了亮色。
寂静的村子里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宏正直奔人声处,越聚越多的村民们正围着得救的孩子议论,见宏正回来了,都向宏正聚来。
岸坎从村口跑来,拨开众人,见了宏正,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这回我可见识了,师父果然是高人,还有师傅这小徒,真是太厉害啦。”
“贫道也得谢谢你,我这小徒说你暗中帮了他,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手段。”
岸坎道:“那是,去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土匪派人出来了,不过他们不知道往哪追。”
明来道:“岸坎,你什么时候也进沟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岸坎道:“别说了,土匪马上就来,咱们现在等于还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咱们村里的人们还要疏散。”
宏正道:“那四个邻村的孩子怎么办了?”
“匪徒打劫,抢孩子,百姓们都有传闻,东家村,西家店,只是哪个孩子是谁家的,咱们对不上号。”
“应该找一个可靠的人去给信儿,为了防御山匪再来,你们把孩子用马车拉走,约定见孩子的地方,防备孩子得而复失。我们赶路,也顺便离开这里了。”
众人正说话,忽听三虎沟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师傅,土匪来了。”明来喊道,“快上车,咱们一起走。”
宏正道:“你们快走。他们认识我,我来抵挡一阵。要不谁也走不了。”说完,把太小儿往车上一放,对太小儿说:“你也先走,师傅随后就到。”
明来一听宏正要抵挡土匪,对岸坎说:“你快把车赶走,我也留下对付他们。”
岸坎说:“你别胡来,听师傅的。”说完,赶着马车往村外去了。
马蹄声进了村子,远远看去,来了四个土匪,宏正迎向了来人。
“就是他。”一个匪徒,正是三虎沟口截住宏正的暗哨,把宏正认了出来。四个匪徒与宏正面对面对峙起来。
土匪来的这么快,这也是宏正预料之中的事。
原来,太小儿撤离三虎沟没有一会儿,看守没有察觉,老妪却缓过了迷神,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于清醒了。她的喊声,惊动了大门看守。看守不相信老妪的话,到了后屋一看,孩子们真的都没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大门没有过人啊。”看守也懵了。土匪一分析,昨晚来了一个出家人献来一个孩子,一定就是这出家人干的。他们猫着方向,派出了三路人马。土匪也知道,不拿住“贼人”谁都活不了。南口村是最先派出的一路,探马一到村里,没想到出家人正迎在村头。
明来看逼住宏正的匪徒只有四个,心里也轻松了,大摇大摆地上前问道:“谁这么早在大街上大吵大嚷?”
宏正一看是明来,脸上还带着杀气。知道他要惹祸,返身迎住明来道:“贫道走过贵宝地,不慎打扰。请施主原谅。”宏正装作不认识,明来迟钝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宏正的意思,手里的劲儿也松弛了下来。脸上装作凶狠状对宏正道:“我们村已经安宁了,你一个出家人,别在这儿惹事,你给我们招惹麻烦,我可对你不客气。”说完,退步站在了路边。
宏正看明来有了醒悟,心里也坦然了。他知道,土匪们丢了孩子,目的是抓人追回孩子,他从容地面对几个匪徒道:“你们没有了孩子,只能来拿住我这个出家人,你们想怎样?”
“没有你,我们就没命了。走吧,跟我们上山。”
宏正知道,不给南口村招惹大麻烦,只能把土匪引走,这些土匪拿住自己也是上山交差。宏正想离开村子后再相机行事,他顺从了。
宏正一路上想逃离土匪,却没有机会。走了一程,来到了黑牛山。他忽然想到了能见到匪首,或许能说服他放弃祭童之念。
黑牛山,山势不高,却是拔地而起,四周崖绝壁峭,无路可行。宏正跟着土匪,过了一片树林,见迎面山崖有一石峡,中间一条裂缝正是上山的唯一通道,石峡通道宽处有丈余,狭窄处能并走两人,想过峡隘,万马千军的官军来了,也要一个一个地过,倘若放下一块大石头,拥满了通道的官军,也无一不被碾成肉酱。宏正正想如何利用隘口脱身,忽然路边走出几个土匪,喊住了宏正。一个喽啰上前禀报:“大法师,这就是那个劫走了孩子的出家人。”宏正一听,知道这就是山上的军师,匪首的师爷。他心里有了感应,一场恶斗就在眼前。
宏正与大法师见礼,说道:“贫道既然来了,一定要见你们的大头领。”
大法师脸上带着冷冷的笑,“你口气太大了吧。既然你是高人,看这山关,你过去了,咱们再说话。上不去,就留在这里做鬼吧。一个出家人,也抵得上几个童子了。”
宏正向关隘看去,各种可能情况,也在他的想象中。
“怎么,害怕了么?”大法师说,“不需多了,只一块大石头下来,你便粉身碎骨,这就看你的造化了,请吧。”大法师看宏正没有应对,又慢声慢语的说,“如果上不去,就别硬上,回来求我,再把孩子叫出来,我会让你死的体面些。”
宏正没有理会大法师,他身边没有太小儿,一身的轻松,他想一搏,便束紧了背囊,从容地向关隘走去。
宏正不知,太小儿暗中跟着他,也来到了山下,隐在了树丛中。
原来,宏正让太小儿上了马车,马车还没有出村,很少离开师父的太小儿,忽然觉得心里空空,他看车上人都没注意自己,轻轻一跳,落在了路下的草丛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村里。他看村民们冲着出村的路口说师父被带往黑牛山了,便出了村子,一路跟来,暗中到了黑牛山下。太小儿用出灵耳,正听见大法师和师父赌命。他看山崖间的狭路,心中着急。可是想帮师父已经来不及了。
宏正走向石峡通道,心里也在想,这次没让太小儿来最好,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山贼。他又看了看迎面的峭崖绝壁,心想:自己靠攀崖飞壁的本事,也能躲过几块石头。大法师不至于对我一个人,倾满坡的石头而下。想到这,便向甬道走去。
林中的太小儿,看师父向隘口走去,心也随着上了山。他看有一道崖沟,可以利用,也能隐蔽自己。太小儿用出了自己的灵绳和攀崖技,攀凸崖,勾皱壁,草茂处,树枝间,蹿几蹿,跃几跃,转眼间上了崖顶。他穿行于草木间,来到隘口机关处,见两个喽啰把住了机关,一根牵引绳拴住一块木板,在石槽凹口处,托着三块石头,就等着宏正进了隘口。太小儿看明白了,匪徒把绳子拽起,掀起那三块石头,便坠入险道。莫说三块石头,就是一块砸上,师父也成肉饼了。太小儿看了牵引绳和托板,笑道:“小机关,不用破。”他随意绳就在手中,随意往前一掷,嘴里念叨着“挂住”,再看抛出的灵绳,随着太小儿小手的抖动,钻入了草丛中,像一条蛇,穿隙入缝,到了抛石托板处,先把牵引绳打了暗结,又把木板栓牢,看看二无一失,才喘了口气。忽听崖口处,有喊声传来,一个“放”字清清楚楚。两个喽啰,急忙拉起了牵引绳。太小儿只听他们喊道:“一二三,放!”再听石峡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儿落石之声。两个喽啰没有拉起木板。
“快,那人走了一半了。”两个喽啰一声喊,又拽起了绳子,喊了两喊,拽了两拽,石头没有动,再看托板也如楔入石槽里的一般,纹丝不动。崖口处又传来了骂声,一个喽啰有了反应,回身从石头堆里搬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就往峡口里抛去。
宏正用出了功夫,此时已经到了上口狭窄处,他心里也奇怪,怎么还不见动静?宏正不敢懈怠,眼观耳听,正要往上冲,忽然看见一块石头出现在了隘口上,向自己滚来。他脚下无蹬处,只好两手撑壁,身子腾起也有一人高,石头一滚一跳地从他脚下掠了过去。宏正仰头再看峡口。忽然,一块大石头又抛进了峡道,宏正急忙再躲,石头又过去了。
宏正已经能看见上面的匪徒了,那匪徒站在隘口,回身又搬石头,他石头搬起,刚要往下扔,却见匪徒搬石头的双手进了道口,石头却突然脱落,没有入道口,石头落地,正砸在匪徒脚上。“哎呀。”匪徒抱着脚,一个后仰,只顾叫喊去了。宏正在下面看的清楚,那石头原来被一根细绳给挂住了,宏正知道这是太小儿的把戏,他一腾身,跳出了甬道,两脚站稳,看另一个匪徒又来搬石头,他用手一指,喊到:“我已经上来了,还抛石头何意?”喽啰看大局已定,便停下了手。
法师来到两个喽啰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宏正接住了他的话,说道:“大法师,这一夫当关的隘口,你怎么两夫也没挡住,贫道承让了。”
太小儿见救了师傅,一心的高兴,到了人多时,才想起来躲藏,却已经来不及了。太小儿被喽啰发现了,他只好出来,跑向师父。宏正一把将太小儿托上了肩头,护住了太小儿。
几个喽啰冲上来,围住了宏正。
宏正跳上高坎儿,抵住几个喽啰道:“我这一个童子,胜过你们十个小孩儿,谁敢把他毁了,就是坏了大王的事。”几个匪徒一听,谁还敢动手,回头请出了法师。法师也没想到宏正还有这样一个不一般的小童子,心想:这童子如何就在崖顶上了?若是他能以一当十,我也能交差了,想到这,急忙止住喽啰,派人报告大王。
宏正和太小儿,被带到了山上。太小儿心里害怕,问道:“师傅,他们不放过我们怎么办,咱们还怎么跑?”宏正道:“师傅也不愿意来,只是无法摆脱他们,也不能给南口村的百姓找麻烦。现在见他们的大王黑魔头,万一有意外,怕也没用。刚才你和师父配合的就挺好,再有情况,你就看师傅的眼色,咱们还配合一回。”
太小儿看师父没说自己,心里宽慰了。他向四下里看,山上一条狭路,通向一个高坎儿,上了高坎儿,眼前豁然一亮,当头一座石崖,崖下一片宽阔的平地,一个山洞前,有两排木房。房前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黑敦敦的大汉,两个随从分左右。法师紧跑几步,上前嘀咕了几句。大汉抬头看了一眼宏正,问道:“你是哪儿来的出家人?竟然敢来掏我的山寨,夺我的祭童。”
大法师说:“他肩上的小婴儿,就是夜闯三虎沟的孩子。这出家人说他的孩子一个能顶十个,我看这小婴儿果然不一般。”
宏正冲着黑魔头一合掌,回头对太小儿说:“你也见见大王。”
太小儿趴在宏正的背后,早就看见了黑魔头,他被黑魔头的凶相,吓得不敢多看一眼。宏正一说,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怯色,用半醒眼的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黑魔头,小手在面前合了一下,又马上把头缩了回来。
黑魔头对太小儿并没在意,两眼死死地盯在宏正的脸上,撇开大嘴道:“能闯过我山门的人,好像还没有过。”大法师接着说:“我们大王很敬佩出家人,可是你把祭童都给放走了,现在又过了山门关,能过关算你有一命,现在就必须过大王这一关。”
宏正道:“我们既然来了,就客随主便。”
大法师一声冷笑,“出家人,你也敢和大王比试,算你有胆量,别掉了脑袋了,再来找我们大王,我让你后悔到下辈子。”大法师又转向黑魔头说:“大王,怎么比试,你说吧。”
“你不是说,他这孩子,一个顶十个吗?”
“这是出家人说的。刚才在关隘,我也看见了,他真有些怪异,别看这孩子小,果然非同一般。”
黑魔头道:“这孩子看上去,倒是个大美娃娃。”
“还是大王看的仔细,这孩子果然貌美,这能以一当十。”
宏正道:“这无需比。贫道知道你们要祭童,无非是让大王的老娘病愈,你们想尽了办法不能让老人家病愈,大法师抓无辜小儿忠于大王,令人敬佩,可是老人家的病你却不能解决了。贫道的童子,让老人家见了,至少能高兴起来,岂不是就达到你们想要的目的了么?要比就比这个,这是根本。若论治病,不用贫道,只我这小童子就能与大法师比试。”
宏正与大王说出这番话来,是想到了如果太小儿能打动老太太的心,有可能让老太太回心转意。不用祭童了,岂不是免除了百姓的魔难。自己和太小儿也会化险为夷。宏正营造比赛的氛围,太小儿也能施展。
大法师眼睛一瞪道:“你这出家人,真是太狂了,就是让老太太高兴了,你一个童子也不能顶二十七个祭童。”
黑魔头白了大法师一眼,说道:“大法师,这出家人说的也有理。老太太病好了,还用祭童何用?老太太早年最喜欢孩子,一会儿让老太太过目,她看这孩子万一有了笑模样,岂不也算有效果了么?他若不行便是输了,这等比你何怕之有?”
“大王,你这是有病乱投医。”大法师说,“一个小孩子在老太太眼前晃一眼就能把病治好,这是神话。”
大法师说完,看大王面有不悦,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又一想,一个孩子真让老太太满意了,自己也省了凑不够数的烦恼了。也少了大王的埋怨。想到这,急忙应道:“大王说的也是,老太太病好了是目的,果真如此,这孩子便是灵丹妙药了,这比那二十七可省事多了。”
宏正说道:“大法师这话还算灵验,老太太也不至于有病,病生于身,其根源不在外,而在内,人有喜怒哀乐,身有气血阴阳。逆于五行,不应寒暑,皆可为病因,绝非天下他人之过,更与小儿无关。”
“哎哎哎,出家人,”大法师拦住道,“老夫人病好,那也是祭天之功,你自身难保,说这话也保不住你的童子。”
“既然如此,那还要比试吗?”宏正转向黑魔头道,“大王是有身份的人,有言在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大胆的出家人,竟然敢如此和本王说话。”大法师脸色一变,扭头看了一眼黑魔头喊道:“这厮狂妄,我把他拿下。”
“慢!”宏正也板住脸色说,“贫道尚有一言,说完了再动手也不迟。”
“临死之言,你说吧。”
宏正看了看大法师,冷冷地说道:“大王既然不能凑上祭童之数,按照大法师的话,那也不能达到让老夫人病好的目的,老人家的病,贫道也略有耳闻,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如果说与大法师比试治病,那么大法师已经输在了,这是其一。大法师伴随大王几年了,老夫人的病,越来越不好,大法师也已经输了,这是其二。而贫道尚未出手。只是立即就治愈,贫道不能担保。但结果如何,大王可拭目以待。”
宏正的话,让大法师无地自容,他恼羞成怒,“你这刁蛮的出家人,敢在大王面前花言巧语。”大法师冲着身边的喽啰一摆手,黑魔头也把手一挥。
“慢!出家人说的有理,你果然不能作为,让出家人试试也未尝不可,他不行了,再问他的罪也不迟。”
宏正抓住时机说:“刚才大王说了,老夫人喜欢孩子,孩子是老人的开心果,就让我这孩子与老太太先说说话,这是问诊,然后贫道再号脉。”
大法师道:“出家人,你说我不行,你这也是找死。”
“怎么就是找死呢?这般地比试,大法师害怕了,还是不想让老人家的身体康复?”
大法师一声冷笑,“今天是祭祀的日子,老太太要是因此而不高兴,那你就交代了。”
“等等。”黑魔头冷笑道,“出家人,你说让你的童子诊病,这就是你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