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巨石旁,整顿休息。巨石其实不算大,两部宽,三步长。之所以说大,是因为只有它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孤伶伶一个。
车夫打趣地说道:“呦,谁把这东西抱到这来的,是要镇压住这片草原吗?”
楼逸笙和苏凝儿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先生,今天就在这休息了是吗?”楼逸笙问道。
车夫向四周望望,拍拍马,心疼地说道:“嗯,这片草原一天是跑不出去的。老马也跑了一天了,让它歇一歇吧。正好我们也睡睡觉,明天再继续赶路。”
说着便靠在巨石上,闭上了眼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睁眼说道:“哦,对了。夜里很冷,地面也很潮湿,别冻坏了身体。这块地方没有木柴,草原上也不兴点火,公子小姐将就一下吧。”
交代完,车夫便鼾声如雷,沉沉睡去。
楼逸笙摇摇头,笑着说道:“这车夫是个爽快人,行事干脆利落。和这种人打交道,倒是多了几分惬意轻松。”
苏凝儿说道:“也就是你太善良了,不爱与城府深规矩多的人相处罢了。”
“苏姑娘,你今晚就睡在马车上吧,我和车夫在外面休息就行。”楼逸笙从车上取了一个绒毯,靠在石头旁说道。
苏凝儿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小心点,有什么事记得叫醒我。”随即,便上了马车。
奔波了一天,三人都有些疲乏,很快就入梦安睡。
......
“醒醒,醒醒。”车夫压低声音,把楼逸笙晃醒。
楼逸笙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说道:“怎么了,天还没亮呢。”
“嘘——”车夫将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声。又指指远处,说道:“听。”
呜——一声狼啸。
楼逸笙晃忙清醒过来,趴着石块,望着狼声传来的方向。夜很黑,根本看不清这些狼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们的数量。
苏凝儿也听到了狼声,起身下车悄悄来到石块后面,说道:“别怕,来多少咱们杀掉多少,修行之人怕狼不成。”
车夫严厉说道:“绝对不能杀狼,尤其是在高车国。高车国把它们视为神物,要是杀了它们,只怕咱们会死在高车国。”
“这里荒芜人烟,就算咱们杀了它们,高车国的人也不知道啊。”楼逸笙悄声说道。
车夫像是预感到了极其不详的后果,急忙劝阻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总之你们听我的,不要动它们一根毫毛。”
车夫常年行走各国,自然知道各地风俗习惯,也听得一些奇闻逸事。他们说的办法,自然是考虑过的。但没有采用,应该是有道理的,只是来不及解释。
“那怎么办?不能杀,咱们就赶紧上马车跑吧。”苏凝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这时候逃跑岂不是明显怕了不成,况且马车哪能跑得过狼群啊。”
楼逸笙爬上石块,侧耳听着远处,悄声说道:“它们来了,我听到了狼群喘气的哼哧声。”
“这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横竖都是死啊。”苏凝儿说道。
车夫眉头紧锁,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狼怕尖锐刺耳的声音,咱们用石块敲击,也可以嘶吼。但是别停止,与它们周旋。然后找准时机,想办法治服头狼,但是下手轻点,别让它们受伤。”
头狼,自然是最强壮,尾巴翘地最高的狼。它是狼群的代表和象征,更是狼群的核心。若降伏了它,便不会伤害狼群,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破晓时分,呼和草原微微亮了起来。远处,狼群分散站开成弯曲状包围着三人。它们很机警,没有直接扑过来,而是选择观察。
车夫从巨石裂缝处抠下小块石头,敲击着发出声响。楼逸笙双手包住嘴巴,发出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声音。
狼群像是被这些声音吓住了,撒腿往后跑了几步,但却没有离开。没过多久它们就对这些声音适应了,向这里发起进攻。
头狼第一个奔袭过来,风驰电掣。其他几只也紧跟身后,冲了过来。
狼群包围着巨石,亮出锋利的獠牙,开始撕咬巨石之上的三人。
楼逸笙将苏凝儿护在中间,抠起石块,瞄准头狼扔去。未中。那狼眼眸深邃,射出冷光,低压着身体,准备扑过去。
车夫则站在另一边,一会儿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一会儿又手舞足蹈。
楼逸笙怒瞪着头狼,高声喊道:“先生,该怎么办?狼群太密集了,根本没办法治服头狼。实在不行,就杀了它们吧。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不行,绝对不能杀。不杀还有点活的希望,杀了它就必死无疑了。”车夫停下那些把戏,转身郑重说道。
说话之间,一只狼从车夫那边扑腾过来。
车夫根本就没注意到,楼逸笙大喊一声:“小心。”随后便将车夫推在一边,自己却被那狼撕咬到胳膊上,流出血来。
苏凝儿虽说是大宗师,武功修为高强,但若去掉这些也如普通女孩子一般柔弱。她急得没有办法,看到楼逸笙胳膊上的伤口,想要为他包扎伤口。
根本没有时间,或者说那群狼根本不给机会。它们已经在准备第二波强攻了,等到巨石上的食物没了力气,便是绝佳的时机。
楼逸笙拿起包袱,疯狂乱甩,胳膊上的血滴滴答答,洒在巨石周围。他来不及顾及这些,自己丧了命也罢,若连累苏凝儿和车夫,恐怕到阴间,他心也不安。
却不知为何,刚刚还凶猛冷酷的狼群似乎瞬间失去了斗志,如犬一般向巨石上的食物摇尾讨好。
原本紧张到极点,仿佛快要冻住的空气,渐渐舒缓过来。这狼群的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狼王低着头,嗅了嗅楼逸笙流下的血滴,便一声长啸,带领群狼转身离去。最终消失在草原尽头。只留下巨石上的三人愣在原地。
半晌,楼逸笙喘着粗气,瘫软坐在地上,说道:“怎么回事?它们怎么走了?”
车夫也是摸不着头脑,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真没想到咱们竟然能从狼的口中逃脱。或许是天神显灵了吧。”说罢,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感谢上天恩泽。
苏凝儿擦拭掉楼逸笙胳膊上的血迹,从包袱中扯一缕布条包扎好伤口。又说道:“不过,刚才头狼是闻了你的血迹之后才放过我们的。难道是你的血救了我们?”
楼逸笙满脸惊讶着说道:“我的血?怎么可能吗?狼闻道血腥味不应该更激动吗?”
“不知道,你可以把那头狼找回来,问问它——你怎么闻到我的血就跑了。”苏凝儿摇摇头,开玩笑着说道。
楼逸笙装作惊吓的样子,说道:“绝对不行,万一它后悔放过我们怎么办。”
哈哈哈——
三人逃过一劫,仰天长笑。
虽然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这么命大,能安全渡过多次生死劫。或许是自己平日里总跟着母亲去越秀山的山神庙祈祷积了善德,也或许是自己从小就没有动过什么坏念头。楼逸笙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关于他的秘密似乎还没有完全揭晓。
这不知是好是坏。他只希望自己当一个平凡人,不危害到其他人,他人也不危害到自己。
三人收拾好行李,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经过这件事之后,楼逸笙和车夫算是真正熟络起来。他总喜欢和车夫坐在车厢外边,听车夫讲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
“先生,为什么不让在高车国杀狼?”楼逸笙问道。
车夫一边手拿缰绳赶着马车,一边说道:“千年前,呼和草原上还没有高车国,部落之间战争不断。而其中的一个部落首领曾在一次战争中身受重伤,生命危在旦夕,幸亏被一个叫做雪狼族的族人所救。雪狼族就一直视狼为通灵之物,与狼能够交流。却不知是何原因,这个族群很快就凭空消失,没了踪影。后来,被救的部落首领在草原之境上统一各部落,建立了高车国,坐上了高车国第一任国主的王座。他找寻雪狼族多年,想要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但一直没有音讯。为了纪念雪狼族,高车国便延续了他们的信奉,将狼视为神物,供养它们。或许是感受到了这种善意,呼和草原上的狼群与高车国子民世世代代和睦相处,不仅没有任何冲突,还互相守护着对方。所以,千万不能在呼和草原上杀狼,这是大忌讳。”
楼逸笙听了,心里很不平衡,这只是一个流传下来的故事,而他们三人却因此差点丢了性命。不过,转念一想,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信仰,既然身在此地,就不要轻易触犯别人心底最崇尚的东西,这是一种尊重。
苏凝儿在车厢内说道:“雪狼族?真有这个族群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于世?”
“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故事流传在我们赶车匠里,至于真实性,就不得而知了。”车夫望向呼和草原的尽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