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走过的路,遇到的人,看过的风景,阅读过的书卷,经历过的苦难......自我感知中的一切才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世界。
南国——山水之境,四个国家中最富裕繁华的国度,凭借着优越的环境条件,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人们崇尚知识,以知识为信奉,努力发展着高雅的生活方式。
可并不全是这样美好的。
这是一个最好的世界,又是一个最坏的世界。有些人活着可以衣食无忧,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安安稳稳渡过属于自己的一生;可有的人却一出生命运便被注定,无力篡改。
太一山的西边是高寒之境的入口,由此可以进入羌戎国。
这里是高海拔荒原,土地贫瘠,冻土广布,沟壑林立,人们只能挤在一块又一块稍微适合生存的地方上。后来,分散的人群逐渐形成大大小小的部落。虽然,各部族之间因距离原因交流甚少,可却有着极度统一的信仰。
这里也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苍鹰是天神的信使。
人们相信,众生并非只有一次生死,而是有前世,后世乃至生生世世。绝大多数人皆在生死轮回中流转,按照众生所具有的善恶之业的多少,轮回于六道之中。生活在这里,是天神的考验。
人们也十分肯定,只要经受住了考验,便能回归天庭,终生侍奉在天神左右。
天神论机缘转化重生,在人间化身圣师,领御这个极度信仰的国度。
这里的夜很静谧,星空很美。一名少年枕着胳膊,嘴里叼着个毛毛草,盖着兽皮毯,正在出神的望着星空。
夜里很冷,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气侵入体内,从血液里蔓延至全身各处。少年不禁打了个冷颤,往上拽了拽兽皮毯,用下巴压住,再左右晃动身体将兽皮毯压在身底,这才感觉暖和了些许。
这个兽皮毯是用粗绳线将几张狐狸皮缝起来的,而且是缝了双层。兽皮毯上的狐骚味还没有完全散尽,不过没什么大碍。
这并不是少年唯一的家当,他还有一把弯月形匕首和一颗大念珠。
这把匕首的手柄刻有青绿色的花纹,花纹最终汇聚到一颗血红色玛瑙石上。刀身成白玉色,带有细细的血槽。
少年三指捏住手柄,眯着一只眼睛,把匕首投射在星空之中,自言自语道:“这就对了,月亮也出来了。”说着,又试着变换匕首与眼睛之间的距离,以此来调整月亮的大小。
少年很庆幸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这把匕首,既可以添点乐趣,又可以保护自己,真是两全其美。
胳膊似乎枕的有点麻了,少年从脑袋下面抽出,揉了揉,甩了甩,这才好了许多。
在这枯黄的草原上,夜安静的可怕,顺便夹杂了点孤独。少年有点想家了,不过不是现在的家,而是他生父生母的家。
两年前,少年十二岁。他渡过了他的前世,从起点走到了终点,又开始了新的起点。生死流转,他也在流转。
他的前世在一户农奴家庭里。生母在晚上生他时,现了金光。恰巧遇到圣师游历上门讨水,见此情景,认定是天降神缘,便赠与念珠,指为传人。
十三岁那年,生父生母遵照圣师的指令,把他送到戒律院接受戒律。
他不甘心,或者说不愿接受被安排的命运。在他刚一出生啼哭的时候,在他还未睁开眼睛看到第一缕光的时候,他便被指定为圣师传人,他觉得这很可笑,甚至荒谬。
他尝试逃跑过几次。不过,他不记得回家的路,总是在草原上转圈迷路。而且草原上没有吃的,他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所以他又回来了。
其实圣师对他真的很不错。衣裳破了,圣师会给他缝补;诵经打坐累了,圣师会拉着他一起活动筋骨;练武刮破了点皮,圣师也会亲自帮他上点草药......虽然圣师信徒很多,不过有关他的事还是亲力亲为。
他决定不再逃跑,他开始学习接受他的今世,接受圣师,接受诵经习武的生活,甚至接受那个总是一张臭脸的大戒师......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急着想在梦里和生父生母见上一面,少年进入了梦乡。微微的带有节奏的鼻息声,携带着思念,在黑夜中传向远方,传至故乡。
第二天清晨,天刚微微亮,少年背上捆绑好的兽皮毯,继续往前行走了。
少年很是魁梧,皮肤黝黑,站起身来,约莫八尺出头。留着精炼的寸头,粗糙干裂的脸上还有淡淡的高原红斑,一双深邃狼性的眼眸射出两道极为有神的光芒。身上包裹了层层粗布麻衣,一颗大念珠用麻串起挂于胸前。
少年的步伐轻快,念珠也随之忽上忽下跳动着。他不时还转一个圈,张开双臂,头仰向天空,大喊一声。褪去了昨天的疲乏,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他看到了他出发的地方。是的,圣师及他的信徒就生活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中。对面的山体是灰白色的,有三座山峰,直插入云。像是祭拜天神的三炷香,所以少年称它为“三香山”。
他在这里的生活了两年,除了诵经习武,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望着三香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三香山像是有眼睛的,一直注视着生活在这里的子民。他也尝试着靠近它,不过,他一直没有到过山脚下,倒是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
前几天,他从这里又一次逃走,不过没有人会去找他,因为每个人都肯定他会再一次回来的。是的,像往常一样。
他也有种感觉,他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他一脚上前,踏在石头上,冲下喊道:“我叶凡又回来了。”
峡谷中到处扎着五角帐篷,黑压压一片。帐篷与帐篷之间隔出一条能够走人的羊肠小道,不过倘若一头牛要过去的话,必然会左碰一下,右碰一下。刚下过雨,小路上遍布着坑坑洼洼的小水池,牛羊马群的粪便像一个个小山包一样拔地隆起。
一位老妇发出“咕咕咕”的鸡叫声,想要召唤她那只总是跑出铁笼的公鸡。叶凡感叹道,自己仿佛就是那只鸡,总是逃跑,不过不是害怕被人宰割,而是怕死在命运的屠刀之下。
穿过曲折泥泞的小路,和周边的邻居说说笑笑的打声招呼,他来到中心那个最大的帐篷里。那是他现在的家,他和圣师一起生活。等到圣师归天之后,他便会接替他的位置,领御这个国家。
叶凡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家,相反,是很喜欢。他虽然这两年计划逃跑过几次,可都因为记不住路,总是像转圈一样回到起点。
这次,他又回来了。而且,他不再逃跑了。前世的确值得铭记,不过他打算接受自己的今世,好好努力,诵经习武,为接替圣师之位做好准备。
掀开厚厚的门帘,圣师正在打坐念经。叶凡卸下背上的兽皮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手掌贴于胸前,行礼说道:“师父,我回来了。这次我不打算逃了,既然已经注定,逃避不了,我便直于面对。”
圣师听到此番言语,嘴里停止了念经。睁开双眼,抬手示意他起来,说道:“凡儿,这两年你虽一直逃走,但为师从未怪罪过你。相反,为师很敬佩你。你不甘于命运,不甘于被安排,这股劲头希望你一直保持住。”
“不过,你可否告诉为师,你眼里的世界是怎样的?”圣师顿了顿,问道。
叶凡抬头望望天,回想到这十四年所经历的,见过的,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师父,我所见过的世界,以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那一顶属于我们自己的五角帐篷;现在的世界就是走也走不出去的枯黄草原。”
圣师笑了一下,摇摇头,追问道:“那你对你眼里的世界有什么感觉或是什么看法?你又如何对待它们?”
“我没来到这儿之前,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每天早上起来把羊赶到草场上,看着它们吃草,看着它们长大。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可是,两年前我来到了这里。我所看到的就只剩这片草原了。这片草原太大了,四周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我走不出去,也没有方向,总是在原地转圈,所以又转到了起点。”叶凡举起手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脑袋,慢吞吞地答到。
圣师站了起来,走到厚门帘前,掀开,望向外面,说道:“凡儿,你只是沉浸在以前,不愿接受现在。你一味地想要出去,想要寻找自己的过去,所以你才一次又一次地逃走。可是,你现在到了这里,你有好好地观察过那一片草原吗?你有好好内窥过你的内心吗?所以你才一次又一次地转了回来。”
叶凡表情变得沉重起来,也望向外面,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