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祁一直没搭理她，持续地散发着黑气压。
“对不起……”顾小北突然轻声说道。
颜祁没理她。
顾小北突然有点急，忍不住像鸵鸟一样从沙堆里抬起头来：“要不这顿饭我请你。”
但抬头的一瞬间，许久没注视着的颜祁却让顾小北愣了愣。原来她一直想的散发黑气压，十分可怖的颜祁，只是她在担忧中物化了的形象。
顾小北猛地抬头看到的颜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刀叉的动作，顾小北看到那块成色水润的牛排只被他切了一口，切下来的那一小块肉被放搁一边，甚至没有吃掉。颜祁目光注视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刚才浑身冰冷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他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看上去甚至有些淡淡的悲伤。
但这种悲伤在顾小北抬头的那一刹那，就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一下被他收了回去。
他静静地看向顾小北，眸光深远而宁静，他就像热闹之后的清冷，带着破碎的一点热度：“你为什么对不起我？”
顾小北一愣，结巴道：“我，我找了室友过来一起吃饭……”
“你不是找了室友过来一起吃饭，”颜祁摇摇头，“你骗我你饿了，你骗我你想和我一起吃饭，你骗我想来汨罗阳光吃。”
原来颜祁都知道……
顾小北听得垂下来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的那阵难受若隐若现地又浮了出来。这难受和自己做错事情被批评似乎还有点不一样，还有点闷得慌，闷得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为什么骗我？”颜祁问她。
顾小北没有说话，颜祁像是累极了一样就把背往椅子上一靠，头一偏，满眼流光的双眸又在窗外停留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消泄什么情绪：“你拿你室友来试探我？”
“对不起……”
“听过一句话吗顾小北？”颜祁依旧注视着窗外，突然问道。
“什么？”
“一个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就是已经对别人造成伤害了。”颜祁收回视线看她，看向顾小北的目光像是一点重量也没有，“我一次对不起都没有和你说过。”
顾小北对视了两眼就败下阵来，又把脑袋低了下去，不去看他。
对面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嗤笑了一声：“不过还好，我现在起码能听到一声对不起。”
顾小北似乎是沉默酝酿了一会儿后轻声说：“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颜祁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是那么缥缈无力地沉在顾小北面前。
“我怕你喜欢我，怕你两年前就喜欢我了，怕现在是在重新追我。可我又怕这一切是我多想了，可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敢直接问你。所以我只能找个人去试探你……”
顾小北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就轻了下去。她想，颜祁那么聪明，年年和她争年级第一，在见到方琼娜的那一瞬就该全部知道了。
她不想去骗颜祁，这是她唯一一次欺骗了颜祁的时候。试探也好，拒绝也好，她本该有更得体的办法，颜祁本该不淌这趟浑水的，他一般都不应该陷进这样的麻烦里，都是她害得。
顾小北抬头看了他一眼，颜祁和大多数顾小北常见的姿态一样，沉默内敛，还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每次她看向颜祁，颜祁都在她近的伸手可以碰到的地方，那样近在咫尺，离她左右不过一米来远。但是他的衣着，相貌，气度，一举一动，却生生地能造出另一个世界来隔开他们。
顾小北看着他轻声说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对不起，我能补偿你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补偿我？”
颜祁今天似乎特别喜欢刨根问底，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对每一个听不懂的字都发出疑问。
顾小北有些难以开口，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没有跟人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她沉默一会儿之后，还是轻声说了出来：“因为……你喜欢我。”
一般来说，这个话是得让颜祁说出来的。如果颜祁安耐不住，他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
但是顾小北不知道为什么，是肚子疼得她失去耐心了？是颜祁刚才赶人的样子取悦到她了？是她觉得真特娘对不起颜祁啊所以不想还让颜祁说出来。就像是护着颜祁最后一点尊严一样，由她把这句话说出来。
这下换颜祁沉默了，颜祁之前点了一瓶长岛冰酒，酒也醒了，只不过跟他的牛排一样一直闲置着。顾小北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今天上菜的西餐看上去这么豪华，桌上摆着焗龙虾，法国蜗牛，黑松露洋葱炒虾仁，还有香气浓郁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羹。
颜祁拿过长岛冰酒，修长的手指一弯，给自己倒了一杯，晃了两晃，看上去不紧不慢地着酒，把一杯酒全部喝完了。
这才开口说道：“我不喜欢你。两年前不喜欢你，现在也不喜欢你。”
在顾小北完全颠覆了的错愕表情中，颜祁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你忘记我们之前为什么会在一起吗？”
顾小北当然记得，颜祁转学进来没多久，他未婚妻就来了。颜祁特别讨厌他未婚妻，几次三番想找办法悔婚。当然这些都是颜祁来找她的时候和她说的。对于颜祁为什么要找她假扮女友这件事情，顾小北也问过。颜祁说他不喜欢太闹腾的女生，为了避免甩掉一个包袱又重新背上另一个包袱的麻烦，他找了安静懂事的她。作为回报，颜祁会每天下课和她一起去图书馆，和她一起复习。其实顾小北想拒绝的，无论是复习还是帮他忙，但颜祁说得一脸不容置疑，让顾小北觉得拒绝他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顾小北本来也以为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但是颜祁在网球社跟自己搭档，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对方琼娜的反应。在她眼里都是很不寻常的。她害怕自己猜的是对的，那么她就突然发现，自己两年前的突然离开会对颜祁造成多大的伤害，她怕造成伤害是事实，因为她一点都不想伤害颜祁。
颜祁看着顾小北，这个让他几乎鬼迷心窍两年的顾小北，过了会儿顾小北才开口，声音尽量若无其事，但是却还是露出了一点颤抖：“我曾经有，伤害到你吗。”
颜祁身体微不可闻地轻轻一愣，他突然想自嘲地笑笑：“没有。”
顾小北看他，颜祁笑了，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真的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