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陆这些天的情绪很不稳定，她甚至对我说：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痛苦也就不同，如果结束能逃离，就应该尽早，在出生的那一刻才算是完整。我不知道她这些厌世的话从何而来，她在睡午觉的时候轻声呓语，好像在喊着谁的名字。】
--------
正月十六是崇阳所有学校万年不变的开学日，一大早，齐陆被闹钟吵醒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廖丽给她留饭去了鞋店，齐均则早早开着自己新买的大众车去厂里上班。
齐陆站在镜子前面梳头，三两下就完成了，她揪着自己的短发进行自我安慰：高考完一定留长发！
早饭是油条豆浆加鸡蛋，齐陆只吃了根油条便慌忙起身，她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齐陆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书包，里面的书本塞的满满当当，一手拎着装水杯和饭盒的小编织袋，一手掏出钥匙来锁门。走一步如背泰山，齐陆埋怨怎么自己寒假买了这么多资料书。
楼道外的积雪有清洁工阿姨在打扫，蜿蜿蜒蜒扫出一条小道。齐陆把书包卡在自行车后座，其他东西丢进车篮里，接着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蹬自行车，寒风刮在耳朵上，冻得生疼。
崇阳镇中心校门口摆满了小摊：有卖盗版资料书的，有卖铅笔橡皮文具盒的，有卖玩具布娃娃塑料拼图的，还有几个大爷大妈正在火热的贩卖糖葫芦烤面筋焖红薯炸糖糕。齐陆推着自行车挤过人海穿过推车，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只能重复一句：“让一让谢谢！”
班里的同学来了多半，齐陆回到老位置，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摆整齐，孟先德踱步进来，仍旧穿着军绿色的棉袄，他用手敲敲齐陆的桌子说，你知道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吗？
齐陆摇头，孟先德嗯了一声，喊了五六个男生去拔班门口花坛里的荒草。过了一会儿陈遥遥笑容满面走了进来，她扎着两条辫子冲所有人问好，晨课的第一声预备铃响了起来。
孟先德清清嗓子，眼角的皱纹随微笑而增多，他拿一支粉笔问同学们什么叫努力，陈遥遥举手说：努力是一种态度，有了努力才有进步，有了进步才有未来，努力就是我们做事时要保持积极认真，不抛弃不放弃，对了，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
十几个人拍手夸她说的好。
孟先德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齐陆的名字，一笔一划板板正正。
“在你们的高中生活，齐陆就是努力，在这里我先恭喜齐陆同学上学期期末考试考到了全校第一，英语满分！”
齐陆有些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
孟先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齐陆同学一直是我们其他人应该学习的榜样，她在成绩上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相信在上学期每个人都能观察到，在你们嬉戏打闹上课梦游时，齐陆同学一直在做题背书，我提议这学期开始，由齐陆同学当班长，给大家树立榜样！”
“凭什么！”柯乐站起来：“我一直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成绩，班长我当了三年，齐陆她一学傻了二没经验，凭什么她当班长？”
“你期末考试退步了至少二十名，在咱们重点班你连前十都排不上还想当班长？”孟先德用戒尺敲黑板：“如果你期中再敢退步，三好学生你就别想了！下一步我就要报告给你的家长，看你柯乐以后上课还敢不敢睡觉了！”
柯乐憋着泪：“老师你偏心！”
“我是偏心我不否认，每个老师都喜欢好学生！别人的优秀谁都没资格否认，在你们当中，有人情商高嘴甜会说话拍马屁一流，有人长得好看家里有钱以后想干嘛干嘛，有人默默努力拼命提高成绩，老师就喜欢这种有成绩的！”
孟先德双手叉腰，活像一个退休老干部：“谁主科能考满分的！轮流当班长！”
有人敲门，孟先德问是谁。
季然站在门口双手插兜，“您好我找一下齐…”
“齐陆！”赵晨从季然背后跳出，乐呵呵向孟先德问好。
“你是考上清华的那个吧，我知道你，你以前在宋老师那个班。”孟先德抓住机会带头鼓掌，“有请这个考上清华的这个季然同学是吧，请季然同学上讲台来给大家分享学习经验！”
季然没想到这一出，问赵晨怎么办。
齐陆抿嘴笑，赵晨推着季然往里走，自己挨着齐陆坐下。
“你自己坐没同桌？”赵晨不满。
“嘘，听季然分享学习经验别说话！”
赵晨哑然，心想自己堂堂一个大学生跑这来听季然开专场教育讲座真是无聊透顶。
“我没有什么学习秘方，只是除上课外还会合理利用碎片时间进行学习，你们现在高二阶段尤其重要，一定要抓住每一个知识点，问制定自己的学习计划，这样到了高三不过是复习和精进，只要基础打的牢，万丈高楼也不会垮...”
孟先德执教二十年没带出一个清华学生，他把所有可能性压在了齐陆身上，听着季然说话，再看齐陆真是越看越顺眼。
三个人从教室离开，赵晨还叫上了陈遥遥。
操场上，陈遥遥的脸冻得通红，她站在雪窝里踩来踩去，齐陆把自己裹在围巾里，两个人都不说话。
赵晨端着奶茶送给齐陆，齐陆让他先给陈遥遥。
“季然，你们来干什么？”
“处理问题要解决到位，所以我们亲自上场！”赵晨围着齐陆絮絮叨叨，齐陆头都大了。
季然的呢子大衣粘上灰尘，他伸手去拍，侧脸的轮廓在雪地里显得更加好看，他的身量比齐陆高很多，笑齐陆是不是从初中就没长过个。
“你都比我矮还笑话陆陆！”赵晨挤在季然身边，兴奋地喊齐陆：“陆陆快看我们俩谁高？”
齐陆没好气，“大概就你赵晨这么幼稚了，快说你们干嘛来的，我还得上课呢！”
“听说有人欺负你，我们替你欺负回去！”
陈遥遥一直盯着季然看，听见赵晨的话，她垂下了头，咬着嘴唇说：“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喜欢是很单纯的词，像小时候喜欢吃糖，长大了喜欢鲜花，但这并不是你伤害齐陆的理由，她从小跟着我长大，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我喜欢她害羞笑的样子，喜欢她开心的活着，嗯，也就是——”
季然俯身，对陈遥遥一阵耳语。
齐陆还没回过神，在想季然口中“亲妹妹”一样是什么含义，陈遥遥走到她身边冲她鞠躬说对不起，齐陆想回应些什么，陈遥遥已经跑开了。
“不用担心，好好学习，你会有很愉快的高中生活。”
季然笑，好像整个天空都放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