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智譞呆在配置实验室里，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树，那棵树的大部分叶子还是绿色的，只有偶尔几片微微发黄。
裴智譞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摆满了香烟，杂乱无序中，他却对每一支都了如指掌。
裴智譞看着刚刚熄灭的半支烟卷，心情复杂。
这个国庆假期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地震——他的家庭崩塌严重。
相较于父亲这边亲戚关系的断裂来说，来自于姥姥和舅舅的扭曲观念，才是致命的打击。
那天带着母亲李敏离开家后，母亲李敏就决定先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这期间可以看看房子，租个房子，再做打算。
裴智譞觉得母亲的提议尚可，合情合理。
可是姥姥和舅舅听见母亲要离婚的消息时，刚才门口相迎的笑脸顿时消失，满脸写着不情愿。
“小敏，你都这个年纪了，离婚了怎么过日子呢？这不是胡闹么！”
“姐，就是，姐夫这些年对我们这么好，再说又不是出轨了，你折腾啥！好好的日子不过，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舅舅李刚，一脸不以为然，觉得李敏小题大做。
“小敏啊，哪个媳妇没受过婆婆的气，那是长辈，你忍让忍让也是应该的！”
裴智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奶奶和姑姑的所作所为，姥姥和舅舅竟然态度出奇的一致，都在指责母亲。
如果说考虑到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姥姥家的反应也算正常，劝自己家里人以和为贵倒也没什么。
可是裴智譞舅舅接下来的话，却让裴智譞和李敏心寒。
“姐，我不管啊，你不能离婚，你离婚了，姐夫还会照顾我吗，我的工程可都指着姐夫呢啊！”
看着李刚那副嘴脸，李敏忽然明白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忍让为什么没有换来婆家的尊重。
李敏家在Z市下面的县城，自从裴大民下海以后，给自己娘家翻新了老屋，建起了这座三层小楼，让自己父母在村子里风光了好一阵子。
自己弟弟李刚本来游手好闲，如果不是裴大民帮着他找工程，他哪里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呢。
所以，裴大民在李家的地位，不用多言。
李敏头一次觉得，每次回娘家受到的待遇，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女儿和姐姐，而是因为她找了一个能为家里出力的丈夫。
李家全是看着裴大民的面子，才对李敏看起来不错。
李敏觉得一阵目眩，她的身子体晃了一下，站在母亲身后的裴智譞赶紧扶住了她。
进门后，一直没说话的姥爷终于开了口，“敏啊，就在家里呆着，爹生了你，就能养你一辈子！”
李敏看着在家里一向没什么地位的父亲，平时在母亲和弟弟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今天居然为了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父亲李先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工资低，又做不了什么农活，所以经常被母亲数落，弟弟跟着母亲有样学样，对父亲一直也是捶捶打打，鲜少尊重。
果然，李先的话音刚落，母亲和弟弟就脸色不善的看着他。
可是这次，李先并没有回避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就你能逞能，你那点工资，连你自己也养活不了！”
“爸，你快闭嘴吧，你懂啥！”
“你个死老头，我一辈子跟着你受苦，要不是大民，能住上这小楼，能有这好日子么！”
妻子对李先不依不饶起来。
换做平时，李先一定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先早就看透了这个家，他的妻子儿子都是白眼狼里的势利眼，只有女儿还算懂事。
可是，今天，李先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乖乖闭嘴。
“放屁！这个家都是被你给带坏了！你看看你儿子，除了钱，眼睛里还知道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不，跟着你，早晚有一天得出事！”
李先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他自己如何不痛心，教育了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
李先虽然做了一辈子民办教师，可是从来不讲脏话，他给自己留了为人师表的底线。
李先挺直了身板，看着女儿，目光坚定，“李敏，我当初供你念书，就是让你能自食其力的，当初辞职伺候你婆婆，虽然不情愿，可是照顾老人，你义不容辞，但是今天，他们家居然做出了这种糟践人的事，你就不必回去了，当初读的书也不是白念的，自食其力，我相信你就是刷盘子也不会饿死，最起码做人有骨气！”
妻子和儿子简直不能相信，听着李先的一番话，眼睛瞪地老大，愣在那里。
李敏听着父亲的话，看着父亲那挺直的身板，忽然有了底气。”
“你个死老头，有本事你滚出去，别住在人家盖的屋子里！”
妻子反应过来，威胁着李先，顺势扭打起李先来。
李先一甩手，就把妻子甩开。
妻子坐在地上，用一种惊恐地眼神看着李先。
李先早就失去了耐性了，“哼！”
冷哼一声，“你就是供着我，我也不愿住！我今天就搬到学校去！”
在姥姥和舅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李先带着裴智譞和李敏走出了这座漂亮的三层小楼。
“爸，你这是何苦，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你何苦和妈闹别扭！”
父母都一把年纪了，因为自己真的闹僵了，自己是如何也不愿意的。
“小敏，你别管了，你妈和你弟弟，如果不能醒悟，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好结果了！”
“小敏，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小心！”
“智譞，你要多照顾你妈！”
说完，李先从自己的衬衣里兜里，费力的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边都起毛了的存折。
“小敏，这是你以前给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你拿着吧，我也没什么开销！”
李敏看着父亲身上那洗的发白的旧衣服，穿在父亲身上异常整洁。
李敏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爸，女儿没用，辜负了你！”
李先看着女儿，轻轻笑了笑，“你是爸的骄傲，品行好，学习也行，爸相信你，以后能过好的！”
站在小学校的门口，看着女儿和外孙的背影，李先忍不住开口，“小敏，大民骨子里是个好孩子，要是他认错了，你也不要太狠心！”
李敏回头看着老父亲，点点头。
父亲瘦削的影子在自己眼中慢慢模糊。
坐在车上，裴智譞从后视镜里悄悄观察的母亲。
李敏沉默不语，一脸平静，可是裴智譞知道，母亲一向隐忍。
从李敏的眼睛里，裴智譞看到了绝望和心痛。
李敏终于尝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能够伤你最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以为的最亲近的人！
母亲和弟弟的话，无异于摧心捣肺，夺去了她的命。
裴智譞帮着母亲租好了房子，好在裴智譞大学开始就基本独立了。
除了学费，这些年的奖学金和各种兼职，让他有了一定积蓄，尤其是读了研究生以后，每月的补助基本上和一个上班族差不多了。
裴智譞感谢自己当初的选择，让母亲在需要他的时候，不至于只剩下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