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永远都无法想象贺樊对她的爱,就如你们永远都无法想象我们曾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我跟贺樊一样,深爱着她,唯一不同的是爱的性质。她曾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拉着我,不让我跌落深渊。她曾与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曾在黑夜里不断的寻找阳光,可笑的是我竟没发现,在黑夜里永远也找寻不到阳光。但是当你勇敢抬起头的时候会发现有一颗星星,承载着所有的光芒照耀着你。那颗星星她有,贺樊有,我也有。我庆幸,当我以为那颗星已经被我丢弃在时光深渊里时,回头间发现他仍在那里,从未离去。
一分钟前,来自于zoe的微博。
这是她的回应,也是她的无奈。许暮深看到这段文字时是怎样的心情?竟比看到那张照片更来的痛心。
地下停车库,他迟迟没有下车。这是他下班后近两个小时了。
电话进来,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在即将断线时接了起来。
“暮深。”电话那头的女声轻柔。
“嗯。”
“你还没回来吗?”
“回了,在车库。”
“好。”
“挂了。”
“好。”秦烟看着那被掐断的通话,心里一阵难受。这通电话她挣扎了很久,拨通又挂断,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几十次,终于鼓起了勇气等他接通。
此刻秦烟多想大哭一场,那篇微博是她颤抖着手一个一个字的打出来的,那段时光竟像看电影一样全部倒带而至。
五分钟后,许暮深开门进来,秦烟忙从沙发里起来。
许暮深看到她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继而微笑着说:“饿了吧?我去做饭。”
“暮深。”她叫住他,那样的迫切与胆怯。
许暮深回头。
她走过去,走到了他的面前。许暮深看到的是她通红的双眼,疲惫不堪。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仿佛在说:“没事,别怕。”
秦烟颤抖的睫毛,泛红的眼眶,努力隐忍的情绪还是没能躲过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质问我?”她问。
许暮深紧闭着双唇,半晌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说:“拿什么质问?那是你的权利,你有权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和人。”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直刺进秦烟的胸膛,这是要多么卑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秦烟如鲠在喉,颤抖的慢慢放进他的手掌,此刻,他们的手一样冰凉。
“给我时间,我来告诉你,我与贺樊的事情。”
秦烟将那杯还在冒烟的白开水放在了他的面前,餐桌前,两人相对而坐。
许暮深抬头看她,她给予微笑,一瞬即逝的微笑。
“我跟贺樊的确对外宣称交往过。但我们都很清楚,是为了什么。贺樊爱的人叫嘉楠,是我的学姐。嘉楠她。。。是PTSD患者。”许暮深眼中透着惊讶,双手拢着那杯水,越收越紧。
“嘉楠小时候家里是摆水果摊的,十二岁那年,父亲跟一个男人发生争执,那男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用水果刀捅了嘉楠的父亲。当时嘉楠吓傻了,傻傻的站在那里,那男人发现了她,拿着水果刀朝她走来,嘉楠的父亲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大声的冲嘉楠喊,快跑。后来,嘉楠的父亲被桶了十一刀,直到警察来了,他父亲都未曾放手,依然紧紧的抱着那男人的腿,后来才知道那男人有严重的精神病。嘉楠父亲不治身亡,是嘉楠亲眼目睹的,当天晚上她就病倒了,她长达三年未曾开口说话,十八岁那年,母亲带她离开了云市去了加拿大。二十一岁遇到了贺樊,那时我们一起在咖啡厅打工,贺樊是常客,每天都来。所有人都觉得贺樊是因为我才每天来的,嘉楠也这样觉得。只有我知道,贺樊看嘉楠的眼神与旁人不同。”
贺樊会在点单付钱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瞄一眼嘉楠,如果嘉楠不在,他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失望,那眼神秦烟太熟悉,当年她对许暮深正是这样的。
“贺樊向嘉楠告白是我撺掇的,嘉楠决定跟贺樊在一起是因为贺樊不介意嘉楠的病史。”秦烟笑了下,“嘉楠说贺樊给了她所有的温情与对未来的期许。”秦烟看向许暮深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她在笑,可笑容确实苦涩的。
“四年前,奥博收购案引起被收购方的不满,贺樊被捅了一刀,那天是他们准备注册登记的日子。嘉楠再一次经历这个,情绪当时就崩溃。。。她疯了。”最后三个字重重的砸在了许暮深的身上,他无法想象一个原本好好的人突然疯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被绑在精神病院的床上,她不停的挣扎,她对我说,救我。可我无能为力,我恳求他们将她放了,可不行,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会伤人,甚至伤害自己。那段时光她像个试验品一样,每天被强制性灌下大量的药物,她的手背上布满了针眼。。。贺家知道了嘉楠的病情,所有人都开始反对他们在一起,贺樊母亲以命相抵。为了躲避家里给他介绍的对象,他求我帮他,做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因为他知道,只有我才可以让他心无旁骛的照顾嘉楠。”
许暮深手里捧着的那杯水已经凉了大半,但他始终都没有喝上一口。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秦烟结束话语很长时间他们俩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秦烟脸上的泪水已经干去,但眼眶中依然朦胧不清。不知怎的,她就是想哭,想把情绪宣泄出来,可她不敢。
“我去做饭。”许久,他放开那杯水站起来往厨房去。
秦烟看着许暮深走进厨房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大概许暮深是介意的吧,介意她没有跟他坦白这件事。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向卫生间。
嘉楠的电话在这时进来,秦烟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快速掉了下来。
“zoe?”嘉楠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秦烟是这样认为的,她每次跟人说话的语气都是温声温气的。
“嗯,嘉楠你好吗?”她努力抑制情绪,用浓浓的鼻音问到。
“我很好,zoe你在哭?”嘉楠问。
秦烟摇头,吸了吸鼻子说:“没有,我没哭,只是有点感冒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你也是。”
“zoe,如果难过就不要憋着好吗?我不希望你又变成那个不快乐的秦烟。”
秦烟有些哽咽,一想到许暮深她就好难过。她想向他道歉,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怕开口了会看到他沉默的表情。
“嘉楠。”她哭着叫她的名字。
嘉楠说:“我在。”
“我,我怕。。。他介意。”秦烟哭的像个孩子,却也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不想让外面听到。
“别怕,如果他爱你,就不会介意。”
“我知道,可已经八年了,我离开他太久,久到连我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秦烟擦着眼泪,吸着鼻子说,“其实我一早就想跟他说的,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吧,毕竟那是假的。可我转念一想,如果我是他,我或许也会介意,毕竟当初是我弃了他。我会介意他身边出现过谁,做了谁的男朋友。。。”“
啊。。。”过了许久秦烟长叹了口气,“我好像没事了,剩下的难过让我自己消化吧。你在温哥华?”
“我在佛罗伦萨,贺樊明天直接飞这边,我在这边等他。”
“好,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晚饭后,秦烟收起厨房的垃圾往门边走,恰巧许暮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开门的动作一滞说:“我去倒垃圾。”
冬季的夜晚小区很安静,秦烟没穿外套出来。
今夜天空很美,有久违的星星月亮。秦烟扔了垃圾,就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
突然肩上沉重,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的是许暮深的脸。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既然怕为什么不回去?站在这里不冷吗?”他指责的说。
秦烟扭头看他,眼睛酸涩。
许暮深搂她进怀,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
“我在跟我自己生气,在我怪我自己。我气我自己为什么在没听到你解释的情况下竟信了那篇报道。我信了,觉得你骗了我。我在找该怎么向你道歉,因为我心中充满了愧疚。”
秦烟环住他的腰说:“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语气满是委屈。
许暮深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
“怎舍得不理你。”许暮深说,“其实我想过,就算你真的喜欢过别人,那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八年,实在太长了。”
“没有。”秦烟将头埋得更深,“没有别人。”
隔日,秦烟手机亮起。她还在沉睡,窝在许暮深的怀里。许暮深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是信息。
许暮深输入密码,界面弹出时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秦烟在她怀里动了动,许暮深问:“不要脸是谁?”
“张安。”她没抬起头,依然闭着眼,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沙哑的。
“他发信息来了。”
“嗯。”怀里的人回应了一声,然后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说什么了?”
“说他罪该万死。”许暮深是知道秦烟手机密码的,秦烟手机的密码和许暮深的一样,或者说她们所有社交软件的密码都是一样的。所以在他刚刚输入那几个数字的数字时他的心脏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她还记得。
“你叫他赶紧去死。”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说。
许暮深笑:“这么无情吗?”
秦烟的手指伸进他的睡衣里在他的背上挠了挠,发出一声闷哼:“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有这种事,他是罪该万死。”
后来索性秦烟自己回了那条信息。结果刚放下手机,张安电话进来。秦烟拿着手机,无奈的冲许暮深使了个看吧的眼色。
她接了电话,按了免提键放在一旁。
“zoe你居然这么狠心?”张安痛心疾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秦烟不理他,钻进许暮深的怀里。
“我从山里出来后就发现这个世界都变了,打你电话你永远不接,打你师父电话,你师父说我是个祸害?打贺樊电话,贺樊让我自行了断?小米还骂我没良心,你现在叫我赶紧去死!我真的没法活了。”秦烟窝在许暮深怀里笑的身子都颤抖起来。秦烟是团宠无疑的,这件事本就是张安的事,就是因为他没时间所以才会让秦烟去救急,谁知道秦烟居然惹祸上身。那些心疼秦烟的人自然会怪罪到张安的头上。
“zoe你在吗?”张安说着说着发现电话那头出奇的安静。秦烟扭头看了眼自己躺在枕头上的手机,然后又看向许暮深。许暮深正一只手撑着半靠着身子,悠闲的听着电话。
“zoe你别不理我啊,我发现没有你骂我我的日子过的太无趣了,不行,我打算跟贺樊申请回国,跟你一起驻守中华区。”
“你来中国我就辞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是一声哀嚎,“zoe你忘了我们曾经在非洲大草原一同死里逃生了?你忘了我们在叙利亚一同救助那些受伤的孤儿了?你忘了我们一起赏星星看月亮的日子了?你不能因为跟初恋复合了而不要我啊!!!”
“滚。”秦烟无情的打断他,“再胡说八道拉黑你。”
“我错了。我以我们纯真的革命友谊发誓,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当然你对我有没有我就不敢保证了。”
“老公,挂电话,拉黑。”秦烟不打算再理他,直接闭眼继续睡。
张安:“???”
“我错了,女王大人我错。。。”张安求饶的声音被许暮深掐断,他将手机一扔,滑进被子里,把她抱在怀里,小声的问:“你刚刚叫我什么?”胸膛震动,如触电一般,他有些小雀跃,难掩内心的激动。
秦烟假装睡着,不理会他。
许暮深捏了捏她的手指,突然想到了什么,思考了片刻后放在唇边亲吻她的手指。
肖涵的工作室上新,拉了秦烟做免费的摄影。
肖涵驱车,几人一同到了游乐场取景,这批服装主题,圣诞节。
秦烟戴了一款肖涵赠送的红色针织帽,有浓厚的圣诞气息。两人都穿了工作室新推出的姐妹装,肖涵趁秦烟低头看相机时偷拍了一张上传朋友,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红色爱心。
许暮深看到那张照片,红色短款羽绒,红色针织帽,黑色紧身长裤,黑色马丁靴,纤长笔直的侧影在上午的阳光中映的格外美好。
他长按保存了那张照片,在退出来时点了一个红心。
秦烟收工时去医院找了许暮深一起下班,秦烟挽着许暮深的胳膊走出电梯,两人从地下停车库就一直不停的聊着,秦烟跟他顺着这一天的经历。
“今天旋转木马坐到吐为止,肖涵我也是醉了,偏偏要去那地方拍摄,没拍几件衣服非要玩一通,我这一天被她折磨的。。。”
“然后还没给工钱是吗?”许暮深笑着问。
秦烟愤愤的说:“对呀,当了一天的免费摄影,难道她不知道我很贵吗?”
“红色很适合你。”他笑着看了眼她身上这件红色羽绒。
秦烟欣喜:“真的吗?红色真的适合我?”
“嗯,所以下次多捞几件衣服来穿,抵工钱。”
秦烟狡黠的望着他:“你变坏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两人笑着,突然许暮深脚步顿住,笑容也慢慢收敛。
秦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后被吓的默默的收回了手。
“妈。”许暮深开口叫了人。
章如青早就看到了两人从电梯里慢慢走出来的身影,起初她还在高兴自己的儿子终于能够走出上一段感情开始新的生活了。可当她看清那女孩的面容时,她有多么努力控制自己不上前将他们分开。
“妈你怎么来了?”许暮深问。
章如青的目光只在秦烟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看向许暮深说:“来看看你,你很久没回去了。”
“最近医院挺忙的。”这并不是借口,这个季节流感比较严重,住院病房的小孩几乎都是感冒引起的。
章如青自然知道他忙,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只想来看看他。
她看向秦烟,微笑着说:“秦小姐,我们母子有话要说。”
秦烟反应过来,对许暮深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水果吗?我去楼下水果超市买点,你跟阿姨聊。”
许暮深拉住秦烟的手,秦烟怔愣。
“注意安全。”
“放心。”她抽出手,对着章如青微微颔首。
章如青全程面无表情的跟着许暮深进入家门。
“妈喝水。”许暮深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了章如青面前。章如青紧绷着脸看着他。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又是她?”她质问。
许暮深在她面前的椅子里坐下,双手撑在身前:“只能是她。”
“许暮深。”章如青大声呵斥,“你知道刚刚,刚刚我看到你们走过来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在想,我儿子不差呀,长得不丑,工作也不差,为什么,偏偏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章如青的双手紧握拳头,恨铁不成钢的死盯着许暮深说,“被伤过一次还不够吗?难道还要第二次你才能够清醒?”
“妈。”许暮深抬起头,眉头紧蹙,“我试过了,我试过接受别人,试过跟过去告别,可每次都会被回忆打倒。没有她,真的不行,我试过了。”
章如青的心顿时寒了,她捂着心口,一下一下的捶着,眼泪掉下来,砸进了许暮深的眼中。许暮深在她面前蹲下,抓住她的手,叫着她。
“妈妈心寒呀,心痛呀儿子。”章如青哭了,“你能忘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去,能够走出伤痛再次接受她,可我不能。”
“她让我差点失去你,那段日子,我和你父亲是怎么过来的我忘不了,还有你的手。”她握着许暮深右手的手腕,“你的手,为何不能拿手术刀你忘得了吗?你能忘,我不能忘。我恨她,许暮深,我告诉你我恨她,我不能接受她。”
“如果你和我爸不能接受她,那以后我不带她回去便是。”许暮深说,“但除了她,我不会娶任何人。”
“你。。。”章如青举着手差点打了下去,终是控制住了。她放下颤抖的手,咬着后槽牙,努力压制怒火看着眼前的许暮深。
“为什么。。。这么偏执?”她悲愤的问着,“那个女人究竟哪好,值得你这般失去自我?”
“我没有失去自我,相反,因为是她我才找回了自我,我才不像个傀儡一般过日子。妈,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她回来了,如果她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可能,会忍不住去找她。”
章如青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她用力站了起来推开了他,许暮深原本蹲着的身子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
“你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从来不是这么懦弱的人。”章如青瞪着他,双眼透着红。
许暮深站起来,看着母亲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一直努力假装坚强的背后,是一颗软弱无力的心。她当年跟我分手的时候我想过死,我不想活了,没有秦烟,漫漫人生路我又该怎么走?可后来,我又退缩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因为我害怕你们会为我难过。妈,这些年我很努力的重新过日子,想要重新开始的。”
“但为什么?两年前接到那个电话后又要去找她,如果那时你没有去找她,你现在还是个那手术刀的外科医生。”
“不能拿手术刀又怎样?那件事是个意外,为何要把一个意外归咎到她的身上?”
“不是因为她,会有那个意外?”章如青突然提高了嗓音,“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会变成这样?我的儿子,被评上伤残时我当时的心真的死一般沉痛。我的儿子,那么的光鲜亮丽,充满活力的一个人,怎么就残了?”章如青的情绪不受控制,她哭喊着,手掌一下下拍在了许暮深的手臂上,哭的满脸是泪。
许暮深抱住母亲,安抚着她。章如青很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母亲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从小到大给他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大家闺秀的样子。上一次看到就是他被评上伤残等级的时候,母亲哭的很惨。哭着一遍一遍的骂着她:“你竟为了一个抛弃了你的女人变成这样。”
屋内章如青的哭声悲痛欲绝,许暮深温润的安抚声更是刺痛了秦烟的心。
秦烟捂着胸口,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双腿已经麻木。麻木的不仅仅是她的双腿,还有她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