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在继续,调侃也在继续。秦烟觉得这样的气氛真的很融洽,很温馨。
“咱们医院最让领导头疼的员工,许暮深就是其中一位。”儿科主任指着许暮深说。
旁边有人在笑,秦烟也笑了。
“他现在好很多了,我记得他刚进医院头两年,我行我素,油盐不进,最让领导头疼的就是他。让他写论文,不写,没空。让他去考职称,不考,没空。让他去拍领导马屁,不去,没空。当时老邢都快被他气死。”老邢是许暮深以前在外科的主任。
江河笑:“我可以作证,当年进邢主任办公室最多的就是他,每次都能看到邢主任气到快爆血管了从办公室出来,然后老许就在后面悠哉悠哉的跟着走出来。”
许暮深看着笑的幸灾乐祸的众人说:“你们别在我媳妇面前把我说的跟个不求上进的顽固青年似的。”
“呦,现在知道要面子了?”主任揶揄,“当初院长找你想让你开展外科讲学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每天手术都做不完哪有空讲课?说什么要不让他们都去手术室他边开刀边讲?当时把院长气的,都让他滚了,你说你一个共产党员怎么就这么不服从领导指示呢?”
秦烟笑了,托着腮扭头看着许暮深,其实不用他们说她也知道许暮深是怎么脾气的人。他并不是不求上进,而是他觉得他不想这么快的往上爬,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他现在就不断地往上爬,那定会遭到别人的嫉妒,在背后说三道四。许暮深虽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他在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这些秦烟都知道。
“不光工作上这样,生活中也这样。”刘致远说,“暮深媳妇,你知道许暮深去相亲的事吗?”
“嗯?”秦烟睁大了眼,别有兴致的看向许暮深,许暮深眯着眼捡起面前盘里的花生米丢了过去,刘致远完美的躲过。
“说说,什么事还有我不知道的?”袁志和催促着。
刘致远看向许暮深,有看了看秦烟笑的一脸狡黠:“我怕老许晚上回去跪搓衣板。”
“你们家有搓衣板吗?”护士长笑着问秦烟。
秦烟说:“搓衣板倒没,不过晚上我打算去买个榴莲吃。”
“哇哦~”一阵起哄声。
“这样不太好吧?”刘致远笑着说,“那我就说了?”
许暮深无奈的摇头,捧着茶杯喝了起来。
“看看看,心虚了。”江河说。
许暮深白了他一眼:“心虚总比你肾虚好。”
江河看向刘致远:“说,该说什么说什么。”
“咳咳。”刘致远理了理衣角,坐正了身体。
“咱们医院总长,想把她外甥女介绍给老许,人盯着老许很久了,就想收到自己家去。那时老许刚刚从外科转到儿科病区,总长是动用了所有该动用的资源,让老邢来当说客,后来老许没办法,就答应了去相亲。相亲时那姑娘问他为什么转科室,你知道丫讲的什么吗?”
“什么什么?”另一桌上的小护士激动的问。
“他老人家说,手术刀拿惯了有职业病了,一拿起刀刀叉叉之类的东西就想往皮肤上切。我的妈呀,吓得那姑娘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安静了几秒后,一阵爆笑在包厢里炸开。
“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叫他吗?”大家已经喝嗨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侃大山。许暮深走出包厢接电话时,刘致远坐在了秦烟身边,手中的酒杯轻碰了她面前的水杯。
秦烟疑惑的看着刘致远。
刘致远做了一个口型,秦烟恍然大悟。
“你是我们全寝室都非常好奇的女生。老许曾经很自豪的跟我们炫耀他有一个很漂亮,很可爱,很善良的女朋友。虽然没见过你,但我们吃过的狗粮真的不少。在我们都以为老许会是我们之间最早踏进爱情坟墓的人时,你跟他说了分手。”刘致远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慵懒的望着她。秦烟扭着头,表情有些凝重。
“他从温哥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颓废了,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许暮深,我相信整个学校认识许暮深的人都没见过的。那天我们整个寝室陪他买醉,那天大家都喝大了,老许他,抱着酒瓶子,在寝室里耍起了酒疯。他跟我们所有人发誓说‘我要是再回头,tm就是傻×’”刘致远笑了。那天许暮深的形象他到现在都记得无比清晰。
“但他说完那句话后就蹲在地上哭了,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那时候我觉得,你挺狠心的。”秦烟的心被狠狠地扯着,她的拳头死死的拽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努力的扯出了一个微笑,苍白无力。
刘致远瞥见门口进来的人,他拍了拍秦烟的肩膀后起身离开。
秦烟假装淡定的手托着腮,不动声色的抹去了眼泪。这时许暮深已经坐了下来,她换上笑容望他:“打好了?”
“我妈。”
“我又没问是谁。”秦烟低着头笑。
许暮深捏了捏她的手指:“是我想告诉你。”
“下雪了!”突然有人惊呼。
秦烟惊喜的抬头向窗外看去,雪花在黑夜中透着灯光飞舞,像一只只蝴蝶。
“下雪了。”她低语。
“想出去走走吗?”许暮深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秦烟猛的点头,一脸期待。
“那走吧。”
秦烟被许暮深牵着离开的。走出饭店之前他把她所有的装备都穿戴好,才肯开门让她出去。
秦烟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一样都不落。
雪花还没积起,落在她厚厚的围巾上和肩膀上,也落在了许暮深的发间。
她伸手为许暮深掸去雪花,用她戴着手套的手捂了捂他的耳朵,彼时,他们望着彼此的眼中似星河万里。
许暮深低头亲吻着她,从刚开始的温柔逐渐变得热情。他的吻像是在一种占领。
秦烟在这晚发了一条微博:初雪,要和爱的人在一起哦!
配图中,前面的男人突然回头,侧颜入镜,他的手朝她伸着。尽管没有清晰的拍出许暮深的样子,但从那轮廓中看出许暮深是笑着的。
后来网上有人开了一个超话,叫做:逆天的侧颜杀。
有网友放上了这张照片,没有清晰的五官,仅凭一个轮廓点赞率却是极高。
邹妤琳接了一个微电影拍摄。与其说是拍摄还不如说是竞赛。这是由奥博公司投资制作的一次网络微电影大赛评比。每一期会放一部半个小时的微电影,这中间的编剧,摄影,导演,演员将都有参赛人员决定,也就是微电影的主演。
在这之前奥博曾经发出过一个投票活动,想看看哪位明星的呼声最高,邹妤琳排名靠前。没有意外的,邹妤琳方宣布参赛了。
所有的制作拍摄都由参赛人员自行决定安排,奥博负责出资,但有经费限制。
邹妤琳找到秦烟的时候,奥博官网已经发布了第一部微电影的成品,男演员宋黎的作品。当时在微博上挂了一天的热搜。
秦烟很爽快的答应了邹妤琳,因为她没理由拒绝邹妤琳的一切要求。
拍摄地点:温哥华。
秦烟看着恋恋不舍的许暮深也开始不舍了起来。“我就去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就?”许暮深一听更加不乐意了。
秦烟跪坐在床上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哎呀,很快就回来的,holly找我难不成我不帮她吗?”
“可我会想你。”他毫不客气的说。
秦烟搂上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我也会想你的。”
“就这样?”许暮深颇为嫌弃的看着她。
秦烟脸一红,松开挂在他脖子上的手:“那你还想怎么样?”
她想躲,可他的手快一步捞过了她的身体,两人都只穿了睡衣,她连内衣都没穿,就这样身体紧紧的贴着。她能感受到两人炙热的体温,和跳的不太正常的那颗心脏。
“我会有一个礼拜看不到你。”他说。
“我们可以视频。”
“抱不到你。”
“。。。所以呢?”
许暮深狡黠一笑:“所以今晚你得一次性提前补给我。”
秦烟吓得立马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一次性?会不会太多了?”
“多吗?”
“亲爱的。”秦烟谄媚的笑着,“可不可以先补一半,另一半回来再补?”
许暮深的身子压了下去:“不可以。”
秦烟不在家的第一天许暮深值夜班,半夜抢救了一个哮喘发作的孩子,去了急诊会诊了一个先天性心漏的婴儿,直到天亮,身心俱疲。
彼时的秦烟正在温哥华的大学里,镜头里的邹妤琳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踩着一双白色帆布鞋行走在校园大路上,那一刹那,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大学时期,这条路是她无比熟悉的。
她拍了一张邹妤琳背对着的照片发给许暮深,本以为他不会那么快回她的。
暮深:你们的背影果然很像
秦烟:我以为你会说是我呢
暮深:差点认错
秦烟:你在干嘛呢?
暮深:想你
秦烟:我也是
暮深:乖
秦烟没再回复,她要工作了。他们简单的闲聊就在这告一段落。
拍摄第一天收工后,邹妤琳在回家的车上跟秦烟进行了一次长谈。
秦烟问她:“为什么会想要演绎我的故事呢?”
几天前邹妤琳曾告诉她,她的剧本是根据她的故事改编的时候秦烟很诧异。她当时也问了这个问题,但邹妤琳没回答她,反而反问她:“你抗拒吗?”
“不。”秦烟说,“没什么抗拒的理由。”因为那是她和许暮深的故事。
微电影中的许暮深,邹妤琳请来了青年演员刘源扮演,秦烟对这个演员的形象还是比较认可的,从外形上看他跟许暮深比较相像。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到奥博的邀约时我就在想,我要用什么故事去参赛。直到那天看到你的微博,初雪那夜你发的那个,突然就有了灵感。”
秦烟静静的听着邹妤琳说着,车子在平稳的大道上行驶着。邹妤琳此刻的造型还是她上学时期分模样。
秦烟托着腮,笑着说:“我发现你演起十八岁的小女生还挺像的。”
邹妤琳切了一声:“我本来就还年轻好吗?”
秦烟配合的点着头,靠进椅背。
“其实这些日子我有想过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开不了口,你找我的时候,我有想过,也许以这样方式来告诉他,也未尝不可以。”
“zoe,其实现在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的病。你很清楚,手术越迟,风险越大。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Amanda说了,这是良性的肿瘤,风险虽然有,但不是绝对的。”邹妤琳拉着秦烟的手给以安慰。
“嗯,我知道。”秦烟靠在邹妤琳的肩上,“holly你放心,我会为了你们真爱生命的。”
邹妤琳用头轻轻的撞了撞她的头:“最好是呀。”
这天,许暮深在准备入睡的时候收到了邹妤琳的微信消息:等半个月后送你件礼物。
许暮深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很久,直觉告诉他,这跟秦烟有关。他没有问什么礼物,只回了一个“好”就收了手机。
秦烟回来的那天开了太阳,化了雪。
许暮深今日坐门诊所以没来接她,邹妤琳派司机将她送了回去。秦烟刚回到家行李还没放下就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在猫眼里看见敲门的人后眉头微微蹙起。手落在门把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开门了。
章如青一如既往的优雅高贵,绿色的收腰长裙,衬的她的身材很好,在她这个年龄这身材已经算保养的很好了。
“阿姨。”秦烟让开道,让她进门。
章如青扭头看了她一眼后直接走进了客厅。秦烟无声的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她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摆在她的面前,然后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坐吧。”章如青语气冷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秦烟有些不自在,她的手在后腰上搓了搓说:“暮深可能没下班,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他吧?”
“不用了,我是来找你的。”章如青抬头看她,目光冷漠疏离。
秦烟眨了眨眼慢慢的在她对面坐下。
“秦烟,当年我说过的话,你听不进去我可以认为你还小,不懂事。但今天,我希望你明白,我不希望你跟我儿子在一起。”
秦烟的胸口很闷,飞了长途刚落地,还没来得及休息,她就这样,一累,头就会痛,浑身无力。
“阿姨。。。”
“如果这些年你们一直都在一起,那么我可以祝福你们,接受你。但八年前,你的的确确把我儿子给甩了。当然,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我并不是封建腐朽的人,但你对我儿子的伤害我不能原谅你。”
秦烟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耳鸣,太阳穴处震动的疼,她没忍住伸手压了压。
“暮深可以原谅你,但我不能。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感情伤成那副样子,他是那么优秀,那么让我们引以为傲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你让我怎么放的下心中的芥蒂接纳你?啊?”章如青的眼中有泪,她皱着眉望着秦烟,试图从她那里额得到答案。她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两次。
“你不懂一个母亲,当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右手残废的人那是怎样的心情。我是一个老师,我教人宽容,善良,大爱。可在那一刻,我恨透了你,恨不得杀了你。”秦烟望着章如青眼中的泪滑落下来,竟也忍不住迷了眼。章如青错了,她懂,她能体会那种心情,因为当她知道许暮深的那只手是因为自己而废掉的时候,那一刻她想杀了杀她自己,她想还他一只手。
“暮深为什么一直就在这里,你知道吗?”章如青吸了吸鼻子,一想到她那个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的傻儿子心头就疼的很,“高中毕业前夕,我跟他父亲都想要让他回到回T市上大学,想要他走仕途,承他父亲的位子。可他不愿,他突然告诉我们,他想做医生,他想留在云市。因为这件事情,他跟他父亲的关系闹的很僵,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解。”
章如青抬头看她:“你出国前我见过你的事情,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所以后来你跟他说分手后,我给他打电话,他在电话抱怨我,他问我,‘妈,你就这样不想我们在一起吗?如果你不跟她说那些话,她或许就不会出国,我们就不会分手。’”
秦烟低着头,眼泪啪嗒掉个不停,她的鼻子变得堵塞,所以只能用嘴巴呼吸。她真的不舒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我儿子,在跟你分手后长达一年的时间,接受过心理治疗。”
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秦烟猛然抬头,惊愕的看着章如青。章如青看着秦烟这副样子轻轻的摇着头,果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你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跟你说,所以啊,秦烟,你让我怎么接受?怎么原谅?我的儿子,因为你,试图自杀,接受心理治疗,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心啊,就跟刀子搅似的,疼那。”章如青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的,她猩红的眼眶直直的盯着秦烟看,她想看看这个女孩在听到这些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是的,她故意的。
秦烟张着嘴,大口吸着气,很长时间才重重的吐出,眼泪决堤似的掉着,顺着脸颊滑进了脖子里。她的手紧紧的捂着胸口,那里很痛,真的很痛。
她闭着眼,一手撑着茶几桌角,慢慢站了起来,却听到章如青在身后说:“秦烟,就当我求你,放过他吧。”
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凭着记忆摸到了房间,开门进入。关上门的刹那她瘫倒在地,努力的忍着,忍着,直到听到那声关门声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放声痛哭。
她是罪人,她都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章如青。
她很清楚,接受心理治疗是怎么的一种创伤。她不能接受的是,许暮深的创伤是她带来的。
她的初衷是什么?让他过的过的更好,更轻松,不被她给拖累。可到头来呢?残忍的现实一桩接着一桩的打击着她。如果说,许暮深两年前的车祸是她心里跨不过去的沟,那么今日得知的这一切是生生将她淹没的海。她没办法想象,如果八年后的今天她回来,这世界上再没有了这个人,她该怎么办?
现实、真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该如何面对以后,面对他呢?
她哭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邹妤琳的电话。
“holly,holly.”她哭的急促,电话那头的邹妤琳明显被吓着了。
“怎么了烟烟,你怎么啦?”
“holly,怎么、怎么办?怎么办?”她话说的不是很清楚,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哭的一顿一顿的。
“烟烟你别哭,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邹妤琳都快急哭了。
“在、在家。”秦烟哭着说,“holly,你、你来接我,快来、接我。”
“好好好,你等着我,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后,她依旧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哭着。
邹妤琳很快便到了,拍门声大到仿佛下一秒她再不开门,她就会把门踹破。
秦烟满脸泪痕的开了门,一见到邹妤琳就哭着抱住了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邹妤琳询问的语气哽咽,许是吓的不轻。抱着她,一个劲的抚着她的后背。
“我错了,我错了。”她哭着说,“我最大的错,是我原以为他会过得很好,而强制的替他做了选择。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紧紧抓住他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邹妤琳也跟着哭了起来,她是最见不得秦烟哭了。
车里,秦烟已经平复了情绪,靠在邹妤琳的肩上,眼睛闭着,她是真的累了。
邹妤琳得知了真相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只剩叹息。
她原本只认为,自己的妹妹爱惨了那个男人,且没想到,那个男人同样也爱惨了她。
当初秦烟很许暮深说要分手后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就跟刚刚一样,抱着她,哭的不成人样,一遍遍的问自己,怎么办?以后怎么办?没有许暮深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送我回去吧,他该下班了。”秦烟闭着眼,吃力的说着。邹妤琳只望着她,轻轻的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