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
安远和安柔站在不远处看着,后边是特警署的人。
一只丧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走,大概是没等到人,所以他什么话都没留,独自迎着阳光走。
边走边回头,像是在等谁忽然喊住他,问他他是不是谁谁谁。
可是没有。
直到他走出很远都没有人喊住他。
——人没有,但是有丧尸啊。
“老娘在这里,你特么在等谁?”看着很年轻的女丧尸给了他一巴掌,揪着他往回走。
“是不是又把老娘给忘了?”
那丧尸没反应过来,但眼里突然迸发出光亮,很老实地跟着她走,咧着嘴,露出一个很丑的笑。
是笑吧。
“所以他们真认识?”
“认识个鬼。”顾雁生面无表情地掰开手里的面包塞进嘴里,“我随便拉的劳动力。”
希望无言。
“她也找不到家人?”
“死了。”
“你又知道?”
“她说的。”那个女丧尸。
怪物与怪物之间才能相处。
孤独的人也是。
顾雁生咬完最后一口面包,胡乱吞下,拉着希望又去压榨劳动力。
这里逮一只丧尸,那里扒拉一个人,反正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看着极其赏心悦目。
——即使他们原本并不相识。
“哎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所以你竟然把我忘了?好吧好吧,勉强原谅你。那么再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凉木。”
“陪我去看个星星呗?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看过星星。”
“以后,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啊。”
陌生人。
陌生丧尸。
大家都这么相互祝愿,各自默契地不提名字,不提过往,像是分开多年又再次遇见的至交好友,勾肩搭背,谈天说地。
一直到晚上。
拨云见月,星光落了一片。落到地上,落到人和丧尸的眼里。
忽然有人哭了,哭着说,真美啊。
是的,真美啊。
一只丧尸眨眨眼,眼泪落下来。
真的眼泪。滚烫的,带着温度。
接着其他的丧尸都哭了,但都压抑着,像是怕眼泪挡住他们看月一样,他们使劲儿的擦,边擦边笑,边笑边哭。
很搞笑,也很凄凉。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哭了。
道别会。
顾雁生抬眼,看见站在云端上的人,哦,丧尸。
——顾之遥。
他也低头,看着脚下哭泣的人和丧尸,有眼泪从他眼里落下,蒸发在空气里。
他看见顾雁生,也看见了她旁边的希望。
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
想问什么,也没问。
然后他笑了,说了什么,说的什么?
他说的是:
等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您来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甘愿。
我甘愿。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太轻太远,小心翼翼的,像怕谁听到,又怕谁听不到。
顾雁生说好,她还说:
“等一切结束了,我带你看看未来的世界,希望你会喜欢。”
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我喜欢的人,在未来,那里有光,有希望。
顾之遥也笑,月光下,眸若晨星,熠熠生辉。
——
战争本身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无论这场战争的初衷是什么。
安远指挥着特警署的人布置防御,又安排人把普通人安置好,再反复测试预计丧尸潮的大概攻击力。
忙得连轴转。
还有三天。
三天后,新世界到来,人类与丧尸最后交锋。
安远从百忙之中抬头,看见来往忙碌的人,有些茫然。
想起谁问过他的,人和丧尸为什么不能共处。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异必诛。更何况,在恢复记忆之前,那些丧尸所吃的人,非少数。
不原谅固然对他们不公,可原谅呢,那些死去的人和他们的家人,又是何其无辜。
这局无解,人类与丧尸,自然也无法共存。
除非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
“只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安柔站在虚空上,侧过头,看着站在旁边的顾雁生:“死而复生,即使是您也无法做到吗?”
“你当逆转天命那么好玩儿自带批发?”顾雁生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吧,这并非是你我能决定的事。”
她倒是想,也得天道同意啊。
忘了说,天道那厮从来狠心薄情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遭了。
安柔无言,也没再说什么,低头俯瞰着脚下的基地。
她伸出手,像是想碰一下,但没敢,怕碰碎了,就没了。
于是她把手围拢,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很轻,带着莫名的眷恋和不舍。像是要最后拥抱一下这个她为之努力和守护的地方。
然后她笑了,温柔缱绻,很漂亮。
顾雁生也只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脚下的丧尸和人——也挺漂亮的。
好像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知前方无路也要一往无前了。
——
再怎么拖怎么挪,也还是到了约定的时候。
丧尸来临,顾之遥站在最中间,只看了一眼,一眼而已,他就收回视线,背身离开。
是离开吗?
不是,这并非他的战场,但却是丧尸与人类的。
苏圩指挥着几个有智慧的丧尸留下,架了能量炮,留了枪,在他们肩上拍了拍,然后纵身一跃,站在高空,双手翻转间,他说话,说的什么安远没听懂。
但总有人听得懂,比如安柔。
他说的是,不可伤及任何人性命。现在,和他们道别吧。
道别,再见。
丧尸们远望着基地,高声嘶吼着,像是怕谁听不见,人类听不懂,就以为这是战争开始的预兆。
预示着,另一方的灭亡。
可苏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木然看着,就像梦里的时候。
看着那些动作笨拙的丧尸,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往异能攻击范围里送,看着那些异能者红着眼,悄无声息地暴露自己的破绽。
多好啊,多好。
你在拼尽所有去保护的人,也在努力地想要保护你。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也是所有人都肯为之战斗的理由。
安远没时间去管妹妹的伤春悲秋,因为苏圩来了,踏风而来。
在安远和他打远的时候,安柔也一脚踏空,但她没落下去,而是踩在了阶梯上。
风的阶梯。
远远延伸出去,延伸到高空,延伸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