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遥望着拥挤喧闹的人群，眸中漠然。
可能真是当机器人当久了，也失去了为人的热情。
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零一是他，却不像他。
他自己也不怎么记得了，但大概不会是这样的。
不是就不是吧，和他没关系了。
林河见他隐在人群中不为所动，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是不准备管了。
即使这一切都由他一手缔造。
啧了声，说不出的颓然。
不怪他。
他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联邦。
“带着他们走吧，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林河抬起手，指尖微动，一个两米来高的漩涡在零一身后出现。
零一隔着一堆AI远望着他，看清他眼里的温和。
这人啊，这人啊。
还总骂别人心软呢。
零一走了，带着一大批人工智能，不知是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不过这些暂时和联邦这边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林河。
零一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些超出预料了，按道理来讲是要被销毁的。
但林河没有。
甚至还给人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去，现在想找也找不着。
最重要的是，零一带走了所有的人工智能。
联邦高层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一边担忧着零一的能力会造成的影响，一边看着几近瘫痪的工农业。
累啊。
偏偏罪魁祸首死活不妥协，他们这边也不好操作。
说实话，谁也不愿意和林河对上，不止是他本人的实力在哪儿，也是因为他这些年为联邦确确实实地做了不少事。
没有人愿意昧着良心去得罪这样一位可以称之为英雄的人物。
这大概就是林河为什么愿意留在联邦的原因之一。
虽然有所腐朽，根底却没坏。
所以他不急。
他不急何穗急啊。
这人再不管事，也是她的老师。
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虽然可能其实他就是一时兴起，但恩情就是恩情，接受这份恩情的人没资格去追究这份恩情的初衷是什么。
“老师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林河看她一眼，莫名其妙的，“想办法做什么？”
“您知不知道，星网上一堆讨伐您的！联邦法院也下达了通知，一个月后开审！”
哦，这事儿啊。
“我知道啊，怎么了？”
“……不是您知道为啥还这么闲啊！”正常人难道不是各种走关系想法子吗？
何穗看着他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忽然一下子心静了。
她是想多了，林河再怎么也不会任由人拿捏……吧？
葛恩从书架后走出来，啧了声，“你那学生怎么比我家那还好骗呢。”
这什么都没说呢，自个儿就把理由给找好了，解释都不用解释的。
“因为她笨。”林河合上书，打了个哈欠。
葛恩啧了声，“真让她听见指不定怎么想。”
“她不可能听得见。”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他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什么实力他清楚。
葛恩偏了偏头，笑了下。
“倒是，你做事一向都周全。”
“也不是。”
“你说今天这事儿?”
林河望着书封，眉目微敛。
“我以为，他怎么样也不可能看着零一把那些孩子们带走的。”
毕竟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因为基因链的不完整，零一本身就存在一定的难以补全的缺陷。
于他，于人类而言，都是灾难。
十死无生。
一如当年。
葛恩没再多问，只是偏头看着还留着的AI管家，啧了声，再无言语。
博士一直蹲在外边等葛恩，何穗和他一起蹲着。显得无聊，这两人就掰扯起来。
何穗问博士日常，博士问何穗飞马星上生活的过往。
“啊，其实也没什么。”何穗挠着头，嘟嚷着和他说:“我以前是个废物，虽然现在可能也还是——我小时候家族不愿意养我把我丢过去的。平常生活的话，简单说起来就是一天到晚去捡些垃圾，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能用的东西吧——诶，我说博士，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生活啊？”
在何穗印象里，主星的人都应该穿着漂亮的衣裳，吃了昂贵的食物，和另外一群光鲜亮丽的人打交道。然后进里世界打打架，姑娘们就逛街，或者刷星网。
这才是他们的一天。
虽然来到主星后多这印象有所改观，但大体是这样又的确没错。
“没有啊，我能想象。”博士语气有些低落，“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呢。”
诶，不会吧？
“遇见老师之前是这样的，那时候谁都说我是个废物——我没有爸妈，别人都有。我打不过他们，能活下来的办法就是去捡垃圾。”
“那时候真惨啊。”他这样说。
“即使我多少次告诉自己我不是废物也没有用，他们总会把我打趴下，踩着我的背告诉我，你就是个废物，废物是没有资格活着的。”
何穗，忽然觉得自己还要好一点。
至少没有人会这样欺负她。
虽然很多时候，那些人说的话比打她一顿还要来得伤人。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老师，他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没用，拯救拯救青史留名也不是不可以的。”
其实只是一句话而已。
甚至可能只是看他实在太惨了的随口安慰，博士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他想，他后来的命都是老师给的，没有老师，他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活着太累了，还不如一了百了。
可他来时，阳光正好。
他那时候和现在都觉得，他这辈子耗尽所有运气，可能都只是为了和他这一段相识吧。
所以即使葛恩要他去死，他也会答应的——他的命本来就是他的，不过是还回去而已。
多出来的这些年，是他赚了。
“其实，我没你这么伟大。”何穗拿棍子戳着地，抿了抿嘴。
“我想，如果元帅要我去死的话，我可能，会讨厌他。”
博士歪了歪头，看着她，轻轻笑了。
他说不会。
说不清是她会讨厌元帅，还是元帅会要她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