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刚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却被族长推向了正堂,然后自个儿回房上了桌吃着饭。
风卿这时才认真观察起祠堂来。整个祠堂分为四个部分。
西方位堆放着各式各样上百副的锅碗瓢盆,却是已经有了沾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挂在半空的十多把菜刀也有了些绣迹,看来平日族长一个人并未开火,而这些家伙也只有在家族举行大的祭祀仪式才会使用到。
东方位自不用介绍,族长此时正在里面用膳,透过内窗,还能看见悬挂的蚊帐,想必应是族长平日歇息的地方。
正中是一块露天,由青石筑层,中间还有一口明井,上面却是盖着一块黑岩青石,青苔将青石与井口点缀,仿若浑然一体,看来已经有了些岁月未曾开过。
而正北位便是祠堂正堂了,古有建房最基本都会坐北朝南去修建,但祠堂毕竟是供奉灵位,自是不同生前截然相反。
正堂外挂着一副木雕对联,乌木底,鎏金字。
上联:“萃子孙于一堂,序昭序穆。
下联:“祀祖宗于百代,报德报恩。”
但望其上,不为一慎,除了乌木一块,却无任何字迹。
正堂内内左右两侧放着已经微微泛黄的金童玉女,还微微鞠躬,似在恭迎故人的归来。正中央放着一个半径大有半米的铜鼎,其中飘出一缕幽香、纸钱的气味。
再往里去便是内由低到高陈列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灵位。左右两边点着青油,忽明忽暗。
风卿走道正堂门边,将道袍脱下后好好整理后,又脱掉了中山外套,叠了叠放在门外,接着再把道袍放在其上。
进门后行三跪九拜之礼,点青香三炷。一炷告天地,风卿认祖归宗;一炷拜土地山神,行通行之礼;最后一炷敬先祖,谅多年未孝之失。
礼毕后,忽感门外一阵疾风急速窜入,风卿顿时听见顶上一响,抬头望去,只见最顶上的灵牌似乎晃了晃,随即又恢复平静,风卿想要看清灵牌上供奉的是哪位先祖,却是发现灵牌早就在岁月中被青烟蒙上厚厚一层,隐约能看见一个‘洛’字。
没做多想,风卿自知如今虽是得有道家传承,但是祠堂内东张西望还是对祖先大不敬。
只是向前倒掉供台上的枣子,虽是灯光昏暗看不太清。但风卿摸着竹编的篮子还有些湿润,便用衣袖擦了擦,稍许微干后才倒入枣子,省得坏得快。
又拜了拜,才退了出来,穿上衣服便朝着族长房内走去。
这时,族长早已吃完,将桌子收拾了一番。正站在房中,观看着墙上一副山水图。见风卿进来后,便示意风卿坐下。
风卿点了点头,待族长入座后方才坐下,无意间却看见山水图下的木柜上放着三副碗筷。
“风卿,长话短说吧,村民说的那个她。其实名叫风于颜。”
“爷爷在当年和于松一起去斗土匪强盗时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她奶奶整日郁郁寡欢,几年后便追随而去。”
“好在于松每每看见这七八岁的娃娃就想起他一起并肩作战的父亲,最终不忍,收为干儿子,更名为风于才。除了管生活起居外,还硬着脸皮死缠烂打好久,才让当地的木匠师傅答应收了于才当徒弟,毕竟你也知道,那时候有门手艺,自是传内不传外。
“于才长大后,心里自知村子就这么大,断是不能在村里抢师父的饭碗,便独自外出漂泊去了。几年后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女人,但却是个哑巴。不管众人的议论,凭着这几年在外的积蓄,还在村内盖了个像模像样的房子。更让于松出面主持,名正言顺的娶了哑巴做媳妇。”
“后来没过几月,哑巴怀上了孩子,于才虽是在外奔波,但总是差不多半个月左右便会回来,带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麻花、芝麻糖等。”
“哑巴也是懂事贤惠,总是让于才将在外奔波换下的衣服拿回来自己清洗,平时于才不在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家要么给小孩做着新衣服,要么给于才做衣服,静静等着丈夫的归来。”
“看着一切步入了正轨,但是老天爷呢,他老人家就是爱愚弄人。孩子快出世前些日子,于才为了让母子俩能够在接下来坐月子这段时间过好点,接了很多活也就算了,还接了上梁这一差事。”
“许是没日没夜连续干太久,抬梁上墙时一个恍惚从墙上摔下,木梁顺势而落直砸心脏,当场死了!”
“后来事情由外人传来给于松说了。于松虽是悲恸万分,但是还是让大家瞒着哑巴,毕竟这十月怀胎,马上要临产了。便亲自跑去跟哑巴说于才最近跟着别人下江南挣大钱去了,一年半载回不来了。”
“哑巴信了真,依旧每日不厌其烦为于才做着新衣服,每次去裁缝店买完布料后,裁缝店长都老泪纵横。”
“那晚到了临产日,于松专门请了四个产婆为哑巴接生。”
“但是这哑巴,她喊不出啊,发泄不出内心地痛楚啊,整个人憋着气,脸涨的通红,脸上额头上的血管全部显现出来!”
“结果胎儿胎位不顺,哑巴下身大出血,产婆冲出来问于松保大还是保小。”
“于松见这情况也没任何犹豫,直言必须先保大人要紧,心想着于才生前深爱着哑巴,换做于才也会这样决定。”
“可是当产婆进去后,哑巴似乎明白只能保一个后,拼命示意保小,她要为于才生下小孩,哪怕是自己死。”
“见产婆不愿意,哑巴硬是咬破手指在被单上反复写到生平唯一认识的几个字小~小~小。”
“这一激动,下身血流得更厉害,止都止不住,产婆见哑巴是铁了心,也就没法,最后从房间里抱出了一个女婴。”
“当于松冲进去看时,哑巴左手拿着给孩子做好的两件新衣服,右手紧紧握着给丈夫于才做好的新衣服。见于松进去后,已经没了力气比划,只是右手用力扬起衣服拍了拍左手衣服,大口张开嘴,想说话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字,最终眼中似有哀求地冲着于松点了点头,见于松回应后,才闭眼而去。”
“当于松从哑巴左手拿下两件衣服后才明白了哑巴的意思。
原来那是两件婴儿的衣服,一件绣着于才曾经也写给于松看的一个歪瓜裂枣的颜字,另一件绣着的是一个凯字。意思是告诉于松,孩子的名字于才已经取好了,虽然现在于才在外。但是孩子不能生下来像别人叫了自己一辈子哑巴一样,没个名字。”
讲到这,族长沉默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一旁的风卿听着,心底也被深深触动,良久才开口道:“写得歪瓜裂枣的字自然也就绣得歪瓜裂枣。”
“是啊,于才哑巴都没文化,大字能识几个?于才写成什么样,哑巴自然也就绣成什么样,哪管它好不好看,是不是笔锋苍劲有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