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到家，他爸谢鲲自然没在家，估计又在哪里喝酒。
谢知言推开主卧室的门，找到了衣柜里嵌着的被打烂的一片镜子。这还是他妈在家的时候，爱美喜欢照镜子，特别让打衣柜的人做的。
镜子里的少年有些偏瘦，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胡乱拼凑出来的，颜色款式都乱七八糟，五官不错却被长长的刘海遮挡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有些发黄的面色，再加上那一头黄毛，下巴上冒出的几颗痘痘，什么气质都能给毁了。
整个人的形象就是邋遢、阴郁，散发着非常不清爽的气息。
这也怪不得他不受欢迎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是视觉占据主导地位。
谢知言小学的时候他妈就跑了，虽然有爸，但活的像个孤儿一样，这些生活起居的事情没人帮他打理，他只能摸索着来。
可能还不如孤儿，孤儿只需要照料好自己，他还要照料酗酒的爸爸。
谢知言打了一桶水，在走廊角落私自搭建的厕所里将全身冲洗干净，换上皱巴巴洗的有些发黄的白色棉T和校服发的蓝色大短裤，翻出藏在生了锈的铁皮罐里的零钱，脚上踩着谢鲲的拖鞋就溜达去了街角。
涂料刷的惨白的低矮小屋，红色油漆大字写着“小赵理发店”，店主小赵刚刚送出去一个顾客，转脸就见到谢知言进来，
他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哎呦，这不是谢家小子，找你爸呀，你爸不在这儿！”
大家都知根知底儿的，心里都觉得谢鲲不是个人，把好好的孩子糟践的不成样子，小时候多机灵啊。
“小赵叔叔，我不找我爸，我来理发。”
谢知言顺手将刘海扒拉到后面，露出刚刚洗干净看着还算顺眼的脸，有些腼腆的说道。
小赵有些发愣，随即反应过来，“哦哦，理发呀！理发好，不是叔叔说你，你这头发早该理了！”
刚洗过头也不用再费工夫，小赵拿起电推子小梳子剪刀，一顿操作下来，清爽的小平头问世了。
那头黄毛没了，他看着谢知言无比顺眼，现在也是好好的孩子嘛。
等到谢知言要给钱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要，这孩子谁不知道他日子难过，就冲这一句叔叔他也不能收钱啊。
谢知言没办法，把有些脏兮兮的五块钱拍到他的化妆镜前，“小赵叔叔再见！”
说完飞快的跑回了家。
对门的叶奶奶刚刚炒好了菜，看到他就喊道，“知言回来啦，快来吃饭，今天烧的菜多……哎呦，这个头理得精神！你这孩子哪都好，早该理发了！”
谢知言对这个善良的老人是满心的孺慕，此刻也意识到这个被繁华抛弃的地方，有着自己的人情味。
“哎，奶奶我家还有点饭，我拿过来。”
看着他不再那么别扭的接受好意，整个人也显得阳光了起来，叶奶奶高兴的回了家，对上满脸不开心的孙女，有些无奈。
“雯雯，知言多可怜呢，奶奶今天确实炒的菜多了，这天气也放不住啊。”
叶雯雯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毕竟放学的时候刚警告过那人离她远点，转脸就要一个饭桌上吃饭，还是奶奶非要人家来的。
“我知道了奶奶，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他家没有饭吃吗，他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他做饭吃？”
想到了自己的情况，她有追问了一句，“他连奶奶都没有吗？”
还没等奶奶回答，一抬眼，谢知言已经端着个缺了一角的大碗出现在门口。
叶雯雯意识到自己在背后说人家，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红了脸，低下头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的饭。
叶奶奶只当是小孩子别扭，并不放在心上，连忙招呼人上桌吃饭。
谢知言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心理上早已经当成了自家的孩子，这一点就连孙女来了也没有改变。
叶奶奶的家虽然在这里，但同样的房子里面的布置却天差地别，家具电器都是很上档次的。
她儿子能赚钱，早就说接她去市中心的新家，但是她看不惯媳妇也不想看人脸色，一个人在这里过得自在。这不，现在把孩子给她送回来，她正乐意呢，跟着后妈有什么好日子过。
谢知言找了个餐桌边角坐下，将菜夹到自己碗里，不多说什么也不尴尬，很快便吃完了。
“奶奶烧的菜真好吃，我吃饱了奶奶！”
叶雯雯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他一眼，手中无意识的点着碗里的饭，小声嘟囔着。
“是我奶奶。”
他全程没有看叶雯雯，此时却看了过来。
“奶奶再见！叶雯雯再见！”
一派大方，任谁都挑不出来毛病，叶雯雯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自己发了个大招却被对方闪避掉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他虽然理了发，但不代表他就是好学生了。
吃过饭，像往常一样写完作业洗漱完毕睡下，等到半夜的时候，叶雯雯被一阵摔打东西的声响惊醒。
她颤抖了一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便听到对门传来男人的怒喝，砰砰的踹门，还夹杂着谩骂。
老房子隔音不好，一有个动静整层都能听得见。
“雯雯，雯雯？”
叶奶奶披衣起来，生怕孙女害怕，连忙走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
“别害怕，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奶奶。”
她刚想要问，却被对门发出的巨响给吓得颤抖。
“谢知言你个小杂毛不想活了吧，快给劳资开门！”
这一番动静闹得不小，邻居街坊都听到了，也有亮灯的，但是没人出声。都知道谢鲲是混不吝，这么多年了，谁都懒得管他。
“也不知道知言在家里害不害怕，哎，这个谢鲲，知言摊上这么个爹真是！”
叶奶奶越想越担心，就这么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啊，她走过去打开自家大门，冲着谢鲲低声斥道。
“谢鲲！跑出去灌了二两猫尿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大半夜的你喊打喊杀的，当心把孩子吓坏了！”
叶雯雯也跟过去，就贴在奶奶的身后，有些紧张的露个头。
只见对面开了门，谢知言穿着宽大的旧衣服，瘦伶伶的站着，眼眸低垂看着脚尖。莫名的有些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