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月仿佛没听见他的调侃，平静道：“还有三天便可以成熟。”
穆初辰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收敛笑容道：“只怕三天过后，我就用不着了。”
穆初月手一顿，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比如，昨天你去哪了。”
“呃，四季楼太吵，所以就去外面散了散心。”
穆初辰心虚，看见桌上有半杯茶，端起便喝，遮掩不自然的表情。
“散心？”穆初月冷笑，“散到胸口多了一个洞，散到你走火入魔？”
穆初辰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硬着头皮道：“那只是出了点意外。”
“穆初辰，你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穆初月的话语中多了一股寒意。
果然，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穆初辰心里一叹。
“哪有，都说了只是意外。”
院子突然宁静了。
不说听不到远处的喧哗声，就是摇曳的鲜花和流动的溪水都诡异定格。
落下的柳叶与蝴蝶不再舞动，就这么古怪的停滞空中，仿佛时间停止。
这方天地都似乎失去颜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弥漫着冷冽的气息。
穆初月放下水壶，于灰白色的花丛中缓缓站起。
巨大的压迫感从她身上倾泻而出，席卷八方。
这一刻，她是这天地间唯一拥有色彩的存在。
“穆初辰，你似乎觉得你有很多底蕴，还是说我给了你太多庇护，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了？”
穆初月声若冰霜，绝世容颜上只有寒意，一双明眸更是冷冷的注视着穆初辰。
都说仙子笑起来美，可一旦生起气来，那才是真正的冷艳无双，让人胆寒。
穆初辰被她霸道目光逼得无法对视，想继续喝茶来缓解压力，可手一抬，才发现杯中茶水早已结冰，连着茶叶冻成一块，冒着缕缕寒气。
他默默放下杯子，沉默不语。
“未出山时，我曾警告你多次，外面的世界不是儿戏，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轻视别人。不说你已无修为，就算你逍遥境的修为还在，那也远远没资格让你真的在外逍遥。”
“这一次是心脏，姑且让你侥幸捡回一条命，若下一次是你的脑袋，你拿什么活命？”
“明知外面龙蛇混杂，还敢瞒着我往外跑，你真当他们因为我就不敢对你下死手？”
呯！
手中茶杯瞬间碎裂。
“行了！”
穆初辰低吼一声。
他咬紧牙，莫名来了脾气。
“穆初月，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无需你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教，虽然我从小没有娘，但也轮不到你来充当我娘的角色！”
穆初月顿时沉默，看向他的眼神愈加显得冰冷。
穆初辰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紧握的瓷杯碎渣已经深刺到肉里。
“是，你是事事都在为我着想，可你从来没想过我的内心，我真正想要的可是这些？”
穆初辰很明白，心中的这道坎一旦跨过，那就再无停息的余地了。
但他不后悔，十几年来积压心底的想法几乎一瞬间全部从他嘴里倾泻而出。
“你可知道，从小到大，你固然如同一个母亲般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难道我就那么愚钝，看不出你的心一直是封闭的？”
“自我五岁遇见你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该如何打开你的心结，并为此一直努力至今。”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你来我穆家十三年，培养了我十三年，应该没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心意，可你却靠着你那理所当然的母性来麻痹我，敷衍我，而我却连你到底是谁又有什么过往都不知道，又如何得到你的心。”
“穆初月！已经十三年了，你来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穆初辰握拳怒吼，将多年积压的情绪彻底释放，五指间鲜血淋漓。
从小，他就发誓，要替这个时常暗自叹气的小姐姐分忧，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然迷上了她。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即使经常撒娇耍赖，求得同床共枕，但在穆初辰眼里，这个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姐姐仍旧是个谜。
让他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一丝希望的谜。
他想得到穆初月的心，可穆初月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这件事已经折磨了他许多年，若非今天穆初月的霸道激怒了他，只怕这些话这辈子都说不出口。
穆初月很平静，神色依旧冷漠，但瞳孔却在微微颤抖。
二人对视了许久。
院中像是没有时间，一切静止不动。
寂静到只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穆初辰这次彻底豁出去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倔强的与穆初月对视，气势上完全不输。
穆初月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许柔情。
“穆初辰，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穆初月，我现在很认真！”
看她依旧风轻云淡，穆初辰气得几乎要掀桌子了。
好歹是他人生第一次吐露真言，居然这般不尊重他。
“难怪你骨子里透着风流性子，整日在外捏花惹草，喜欢与丫鬟们打情骂俏，真不敢想象，你五岁就懂得追女孩了。”穆初月不客气笑道。
“穆初月！”穆初辰咬牙切齿，羞愧化为愤怒。
穆初月依旧没放过他，嘲笑道：“若是被父亲听到这话，你说你会不会被他打个半死？”
“苏……璃……月！”
这时，穆初辰从喉咙挤出声，却用的另一个称呼。
穆初月眼角一跳，终于收敛笑容。
她知道每当穆初辰喊出这个名字时，就代表他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不闹得个天翻地覆就不会收场的那种。
穆初月注视弟弟许久，最后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外人不知，必会乱嚼口……”
“不，休要骗我，飘然若仙的你岂会在意这些世俗言论，你根本就是不想连累我。如果猜的不错，你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与一个江湖势力有关，就是父亲口中，当今朝廷背后的黑手，那个所谓的三十三天，对吗？”穆初辰注视着她，眼神极具攻击性，尖锐如剑，似要看透她内心深处。
“你……”
听到这个名字，穆初月的脸上闪过震惊。
“看来猜对了。”穆初辰低语，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为了解开穆初月的身世秘密在暗中调查了许久，也多次询问过似乎知情的父亲，然而父亲对此闭口不言，只说当今朝廷另有主人，还指了指天上。
天？
穆初辰疑惑之余四处翻查，却什么也查不到，最后只在某本古籍的残页中看见‘三十三天’这个词以及简单的描绘，让他十分猜疑。
没想到今天痛畅的发泄一番，总算有些收获。
穆初月神色复杂，没再说话。
穆初辰紧盯着她，亦不说话。
院中又一次肃然。
穆初辰熟悉姐姐的脾性，知道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想了想，便装作不愉快的说道：“今天我是彻底豁出去了，拿着自己的脸让你踩了个痛快，怎的，你就不打算给个话？”
穆初月淡然道：“你想要什么话？”
“合着我刚才那些掏心窝的话，都白说了？”穆初辰差点骂街。
穆初月轻笑着摇摇头，“你现在又不能近女色，就算我成全你，你又能对我如何？”
穆初辰跟个流氓似的哼道：“那我不管，起码我心里会轻松很多，练起功来也更有动力，要不然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我一个不小心，让李明风或者天痕子给钻了空子，几句花言巧语把你拐跑了。”
穆初月长袖里的手默默握紧，突然很想扳开这个傻瓜弟弟的脑袋，看看他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