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辰气息变粗,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好像自己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自愿被别人糟蹋作践,这种失望和痛楚常人难以体会。
其实,说是女儿,还真就一点都不过分。
十三年前,穆初辰在穆家后山的瀑布下捡到濒死的苏璃月,那时他五岁,苏璃月七岁,穆初辰的父亲心中喜欢,便认了苏璃月为女儿并给了她穆初月这个姓名。
穆初辰多了个便宜姐姐,自然整日黏着她,腻歪得很,而穆初月虽放肆宠他任他玩闹,可时不时露出的忧虑痛苦之色依旧被穆初辰看在眼里。
终于一年后,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无话不说,在穆初辰的追问下,穆初月才抱着懵懵懂懂的他,跟他耐心讲,外面世道如何黑暗凶险,人心如何险恶复杂,要想立足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和底蕴才行。
穆初辰从未出过山岭,哪里懂得外界世道,他只当姐姐的话都是对的,乖巧地点头答应。
于是,二人开始借助家族的庞大力量,四处搜寻那些被抛弃的年幼孤儿,经过穆初月层层严格筛选,最终留下十二人,皆是女孩。
按穆初月的说法,女儿家温柔婉雅,心思更缜,也更懂恩德,将来随意拿出一个也能很好照顾穆初辰的起居,以后出门在外不会让她这个姐姐感到担忧。
随后,穆初月将这群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们安置在院中,待她们调养恢复之后,又陆续请来最好的老师,分别教她们礼仪社交、经营管理,教她们江湖规矩、朝廷官场,教她们五才七艺、天文地理,教她们武学功法、陷阱兵器。
穆初月又根据每个人的天赋特点分别教导一种特殊本领,如御兽,机关,医术,阵法之类,名为十绝。
这让穆初辰十分好奇,不明白姐姐这些五花八门的手段都是从何而来。
虽然穆初月与这群孩子年纪相仿,甚至比其中个别还要小上一岁,但穆初月每日都与这些孩子同吃同住,有谁习武时受了伤痛得眼泪哗哗,是她包扎安慰的,有谁背书背到痛苦奔溃,是她陪同着一起背完的,有谁身子薄弱染了风寒,也是她悉心照顾的,可以说,她不仅是这群丫头的恩人,也是唯一的亲人。
至于穆初辰,早就被穆初月遗忘了,只能每日闲坐墙角边,无聊观望这群小姐姐们舞剑的舞剑,弹曲的弹曲,心痒难耐。
其中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去找正在学习舞蹈的小姐姐们玩闹,却当场被穆初月狠心赶了出去,正要委屈得想哭,又听她安慰道:辰儿别心急,她们以后都是你的,到时你想怎么和她们玩我都不会再阻拦了。
穆初辰这才抽泣着止住泪花,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瘪着嘴玩泥巴去了。
这一密训,便是十一年。
这十二人,每一人都是穆初月的心血,是她为穆初辰所准备的底蕴!
如今她们已然成熟,各个风华绝代,手段高深,足以独挡一面,终是在一年前,被穆初月陆续派往荆国各地,或投名师,或发展势力。
其中,有八人被分为两组,用以创建并管理江南江北的大小四季楼。
而眼前的秋杏,便是这八人之一!
可想而知,当秋杏居然说出要舍身保全四季楼这种混账话时,穆初辰是有多愤怒和失望。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十分了解秋杏,知道她在众姐妹中性格最是软弱,或者说是善良单纯,只会替别人着想。
小时候有次穆初辰心情不好,让她站在屋外别烦他,结果穆初辰在屋里睡着了,而秋杏却傻傻的在冰冷雨夜里站了一宿,差点丢了命,从此,领教了她傻乎乎听话性格的穆初辰对她比对别的姐姐都要温柔几分。
可现在看,这种性格却也成了秋杏致命的弱点,尤其是走出穆家,涉及到江湖。
本来在穆初辰的想法中,随着年纪的增长,秋杏的表现必定会有所改善的,最起码也要能够明辨是非、拿捏轻重,但穆初辰再次发现自己错了,也许他,包括穆初月都太小瞧了秋杏性格缺陷的严重性。
“秋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才是姐姐最宝贵的财富,而不是四栋冰冷冷的木楼!这点道理都不懂,姐姐把你们培养得再厉害又有何用,我们还不如省下精力亲自来操劳,免得到时候一群心腹被敌人三言两语轻易击溃,白费一番心血。如此愚昧想法,当真让我失望,你若继续如此下去,还有何颜面再去见我姐姐!”望着垂首不语的秋杏,穆初辰觉得有必要下一剂猛药,于是装作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话肯定是重了,而且秋杏也不一定会真的做出那般愚蠢之事,但她心里有了苗头,穆初辰就必须严肃看待,狠一回心。
秋杏打了个寒颤,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发怒的公子,此时着实被吓得不轻。
“秋杏知错,请公子责罚!”她毫不犹豫的跪伏在穆初辰面前,低下脑袋,小脸苍白,毫无血色。
虽然从小穆初辰对她们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十分亲昵,但她们从未因此迷失了本分,穆初辰是她们真正的主人,亦是她们活下去的意义,这一点在她们心中从未动摇过,哪怕穆初辰一直诚心将她们当姐姐对待。
“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你们都是姐姐的心血,你们若受到侮辱,那便是姐姐受到侮辱,明白了吗?”穆初辰心生不忍,却还是板着脸说道。
“是,秋杏谨记,公子别生气了。”秋杏怎敢惹少爷生气,重重点头,绝美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清澈泪痕,楚楚可怜。
穆初辰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没少把她欺负哭,她也是这般默不出声,暗自流泪,顿时心生愧疚,忍不住轻轻地帮她擦拭起来。
“行了,姐姐起来吧。”
他摸了摸秋杏的紫色发丝,将她扶起,轻轻笑道:“姐姐膝盖柔嫩,要是跪红肿了可就是我天大的罪过了。”
他温柔的替秋杏整理好凌乱的发缕,拭去眼泪,见她手足无措,沉默了一下,便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秋杏会意,乖巧地走到穆初辰身后,十分熟练地替他细细揉捏起肩膀来。
穆初辰闻着熟悉的女子体香,认真说道:“方才的事秋杏姐记在心里就好,无需多说。时间紧迫,待会四季楼将有大事发生,我交代姐姐几点事宜,事关我生死,姐姐仔细听好,并派人速去安排就行了。”
“是。”
秋杏听到事关生死,哪还敢走神,慎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