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鱼现在很纳闷。
两天前,她收到穆初辰的传信,唤她带上药箱快马加鞭赶去罗州,语气火烧火燎,十分急迫。
她不假思索,当时就收拾行李出发了,一路上,接连换了七匹马,每一匹都累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把驿站养马的小二吓得魂不守舍,生怕眼前这个残暴美人一言不合要杀人。
终于,两日奔波,连饭都来不及吃饱的她顶着夜幕来到了罗州城四季楼。
可不曾想,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不说姑娘们不见了,就是打杂的仆役也都难得见到一个,偌大个四季楼冷冷清清,安静得瘆人。
这可让她郁闷不解,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由于全国四季楼的布局都十分相似,春鱼一边小心戒备,一边轻车熟路地自己摸索着来到了后院。
一路上,依旧没看到姑娘们的影子,连她们的居所都漆黑一片,不见一盏灯火。
出事了!
她顿时心中一惊。
来的路上,她遇到过不少行色匆匆的江湖中人,似乎都是从罗州城出来的,注意到他们各个面色凝重,氛围诡异,她还没怎么多想。
看来,罗州城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时,一个冷峻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夜色很黑,看不清脸。
“谁!”
春鱼轻喝,秀臂一扬,一柄鱼肠小剑从袖口滑落在手中。
“是我。”那个人影说道,声音除了清冷,感受不到别的情绪。
春鱼一愣,试着问道:“小冰儿?”
人影隐隐约约地点点头,又说道:“随我来,救少爷。”
冷言惜字如金,语调无情,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春鱼知道她性格向来如此,并未在意,听到穆初辰受伤,顿时心升不安,快步跟了过去。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穆初辰的惨样后,春鱼还是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心都要跳了出来。
这种伤势,按理说已经不会再有存活的可能了。
屋中站满了人,除了穆初月她们六个和刚进来的春鱼冷言,还多了一个表情呆傻的女子。
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时不时抚摸一下,双眼却呆呆地望着床上的穆初辰,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一直睡着不醒来。
不知不觉,她的脸颊落下两道泪痕,她觉得很奇怪,拿手摸了摸,看着湿润的手指,显得十分疑惑。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痛。
“云汐乖,公子会没事的。”春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着替她把泪痕擦净。
云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继续轻抚着怀中黑猫,呆呆地看着穆初辰。
“春鱼姐姐,公子他……”麝香眼神焦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害怕说了不好的话会沾上晦气。
春鱼仔细查看了穆初辰胸前的伤口,探了他的脉搏经络,随后轻舒一口气,也让所有人都跟着放下心来。
“还好有定命散续命,而且公子除胸口以外的伤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虽然胸口这个伤有些麻烦,但我有方法能将其复原,不必太担心了。”
春鱼说的轻松,却只有她自己知道穆初辰的伤势究竟有多么严重。
自从掌握了十绝中仙医神草的仙医术,她面对各类病症伤势向来是风轻云淡,基本一出手就能轻易解决,虽说做不到活死人肉白骨,但凡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她都有信心拉他回来。
而这次,却是她第一次生出一股紧张感。
若不是她知道穆初辰生命力强盛,精气神远超常人,只怕也没底气说出上面那句话了。
说起来,穆初辰还得庆幸修炼了穆初月给他的那门所谓炼成了能成为世间最强三人之一的功法。
《大衍真经》,不知作者,不知来源,不知品阶,亦不知具体威力。
连实体书都没有,完全由穆初月一字一句口口相传。
始习此内功者,须小于七岁,且十五年里不得泄纯阳,否则散功折寿事小,损心毙命事大。
穆初辰五岁开始练,已经坚持了十三年,或者说煎熬了十三年。
此功法,前十五年在于积累,平平无奇,之后才算质变,化蝶。
而且这十五年里,必须不断以各种天材地宝蕴养经络,固本培元。
可以说,穆初辰是从小被穆初月以药材喂大的,身体所蕴含的生命力早已旺盛到了极点,远超常人数倍,这才经历过数次生死仍能获得一线生机。
春鱼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有底气,没有关心则乱,自乱手脚,反而安抚众人,让她们放下心来。
穆初月点点头,强撑镇定的脸上总算浮现了淡淡笑容,“春鱼,你风尘仆仆赶来,体力消耗了不少,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至于你们,各自回屋去吧,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春鱼施加压力,小猫儿,你留下来,乖乖的陪着公子。”
众人心中再不舍也不敢违逆小姐的吩咐,冷言第一个轻声退出去,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告退,倒是没对云汐的特殊待遇有什么怨气。
云汐询问似的看了一眼穆初月,见后者微笑点点头,她才缓缓走到床边,将黑猫放在穆初辰脑袋边上,黑猫舔了舔他的脸庞,随后蜷缩成一团,打起了瞌睡。
云汐伏下身,就这么趴在床边,脑袋枕着手臂,一动不动,木讷、傻傻地看着穆初辰。
月明星稀。
南风萧瑟,吹得窗外枝叶娑娑响,也吹得某些人心绪难安。
借着通明灯火,春鱼万般小心地替穆初辰疗伤续骨,银针密布全身穴道,价值万金的灵膏秘药毫不吝惜。
这个过程中,她每一个小小的行为都是屏气聚神,调动了全身真气保证不出丝毫差错,即使愈感疲惫虚弱,依旧咬牙坚持。
不觉间,外面缥缈起晨雾,东方泛白,依旧能透过纱窗看见她忙碌的身影。
穆初月站在冬楼楼顶,抬头望着云中半月。
玉臂上轻纱缕缕,盈腰处束带迎风,青丝如瀑,飘然若仙,已然站了一整宿。
几个丫头们也是各自苦等在自己的闺房中,或静守窗边,或呆坐妆台,或辗转反侧,心有牵挂,叹息不止,度日如年。
皇宫里,正在寝宫中盘腿练功的沐南阳一口鲜血吐出,因心绪不安乱了真气。他披头散发,脸色阴冷,起身下床,漫步至檀木雕窗边,透过夜色遥遥望向罗州城的方向,目光复杂。
各条荒野小道,本该万籁俱寂,廖无人烟,此时却有快马奔腾而过,扬起大片灰尘。李明风他们借助淡淡月光,各自寻得最近的山路,心事重重地颠簸在马背上,一边回想着白天所发生的诡事,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向宗门族里解释。
官道上,城主萧应龙揭开马车布帘,吩咐前面赶马的车夫再跑快些,随后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着车厢里浑身惨状的苏云帆,心情复杂。
马车之后,有数百官员骑乘跟随,马蹄声响彻整条官道,火把如龙,浩浩荡荡往京城赶去。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