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表明来意,柔声道:“小姐亲临的消息已渐渐传开,外面围了近千人,鱼龙混杂,还在陆续增加。我怕会出乱子,便和冬兰她们三个商讨是否暂时关门停业,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
穆初辰不解道:“四季楼营不营业自然你们说的算,既然你们觉得这样安全些,那便关门好了。”
春棠摇了摇头,苦笑道:“可那些人当中不乏一些江湖名士,甚至还有罗州地境的高官,若是将他们也谢之门外,势必影响四季楼未来的发展。如此要事,我们可不敢做主。”
穆初辰沉吟道:“倒也是个麻烦。”
强龙不压地头蛇,四季楼虽财大势大,到底还是借助着人家的地盘,如果得罪了这方地主,怕是以后少不了小鞋穿。
突然,他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下,古怪道:“不对啊,穆初月呢,她才是四季楼的主人,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我又不管事。”
春棠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哪来的脸皮说这话。
“我向小姐说过了,但她把我赶了出来,让我来找你。说是你拉她来罗州城的,既然泄露了行踪,一切后果你来负责,而且四季楼要关多久的门,得罪多少的人,也全看你这颗石子什么时候愿意溅起水花。听语气,似乎还有些生闷气的意思。”
春棠也纳闷得狠,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姐弟在打什么哑谜。
穆初辰却是心头一震。
莫非穆初月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
此次来罗州城,的确是穆初辰连哄带骗硬拉着她来的,至于目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清楚。
可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穆初辰颇感无奈。
明明连棋子都还没拿到手呢,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落在何处了。
“她现在在干嘛?”
“浇花。”
“四季楼一摞子事,她还有心思摆弄花草?”
“天池宫宫主亲自精选的珍贵花种,托人寄来,能定神养魂,小姐喜爱的紧。”春棠见穆初辰龇牙咧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问道:“若你觉得为难,要不我再去问问她?”
穆初辰有些头疼,“算了,她也就那点爱好,别去打扰她了。”
“那咱们……”
“关门,关紧点。”穆初辰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透出一股冷意,“既然穆初月知道了我的想法,那我也懒得去她跟前装傻卖乖了。呵呵,管他各路牛鬼蛇神,尽管来,来得越多越好。”
春棠没听懂。
穆初辰不多解释,微笑道:“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阵势,姐姐随我一起去吧。”
“嗯。”
春棠应了一声,发现自己还抓着公子的手,顿时脸色微红,悄悄松开。
毕竟一年没握过了,以前再怎么习以为常,经过时间的流逝多少也会觉得生分。
可穆初辰却反手紧紧抓住那只柔荑,朝院门走去。
路过正埋头傻站着的麝香时,他语气玩味道:“反正某人都说我喜欢耍帅爱显摆,我岂能不带个美人出去炫耀炫耀,满足一下我这虚荣心?”
麝香的头埋得更低了。
很自然的牵着春棠的手,前后经过许多院落。
途中有不少姑娘仆役屈身行礼,望向二人的眼神中带上些惊讶。
穆初辰是第一次来,他们不认识,只当是哪方来历惊人的贵客,居然能让他们的主子屈身相陪。
也有长住于四季楼的客人,在路上瞧见二人,顿时如遭雷击,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来对男人不假以颜色的春楼楼主,连见一面都难上加难的四季楼最美佳人,居然会像个小娘子一样任人牵着一起散步,两肩相靠,亲密至极。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罗州城的世子殿下曾开口就是一千两黄金,只求春棠楼主亲自跳上一段舞,结果被她婉言拒绝了,甚至连面都没露。
殿下不甘心,放低要求,希望共饮一壶酒,喝完马上就走,可还是被拒绝了。
殿下有些气馁,快走出大门时最后一次提出条件,哪怕春棠楼主只要走出闺房露个面,这一千两黄金他也绝不带走一分。
等了一盏茶,这次连回应都没了。
大受打击的世子殿下彻底没了脾气,埋天怨地的骑着马走了。
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纷纷猜测这四名楼主的来历,居然连小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如果换做穆初月,堂堂一位仙子,自然有这个资格,可这四人不过就是个替穆初月管事的,又何来的这般底气。
猜忌一多,自然有人忍不住出手试探。
可结果都只有一个,不管是颇有威名的江湖高手,还是手段高超的采花大盗,但凡在四季楼行为鬼祟欲行不轨的人,都被折了一臂丢在湖畔昏迷不醒,直到被人发现拖到岸上才算侥幸,免于被水淹死。
连着三起湖边飘尸的事件后,再没谁敢以身试险,都知道四季楼的四位楼主那都是有原则且不好惹的女子,平时在花园里能偶尔见到她们都算三生有幸,毕竟世子殿下花千金都见不到的人被他们撞见,足以有本钱向别人吹嘘一段时间了。
可今天,青天白日的,这些个四季楼的常客,真就见了鬼一般。
有些人甚至狠掐自己的大腿,怕是在做梦。
顶着众人的炙热目光,穆初辰显得坦然自若。
春棠乖巧跟在旁边,眉目柔情,小脸绯红,全然没了一楼之主的威严。
二人徒步走上春楼的楼顶。
一瞬间,天地壮阔,江山万物皆入得眼底。
俯瞰四季楼外,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吵闹嘈杂。
“春棠姐,这一年来你们过得还好吗?”穆初辰俯瞰天地,笑着问道。
冬兰摇摇头,道:“除了奇仙楼和浊梦楼时不时对我们明着暗着耍手段,其他醉酒闹事或者小偷小摸的人倒也不足为道。就是整日听着楼里的欢声笑语,琵琶琴瑟,我们四人闲时研究创作了好些歌舞,却又不能舞给你看,只能自娱自乐,颇有些无聊罢了。”
穆初辰岂能听不出这俏皮话中的思念之情,回过头,歉意道:“辛苦你们了。”
春棠有些慌乱,又很快放松了情绪,柔声笑道:“何来辛苦之说,姐姐们不努力赚钱,又怎么让公子你在外逍遥快活呢?”
这语气,倒是学着几分冬兰的幽怨。
穆初辰哑然,顿了顿,叹息道:“你们十二人都是穆初月的心血,随意拉出一个都能独当一面,甚至在江湖称霸一方,让你们经营商道实在是大材小用。只是四季楼关系我们未来的计划,是我们求生于乱世的关键,无法托付给外人,所以我和姐姐不得不……”
“辰儿今天是怎么了,多愁善感的,净是些见外的话。”春棠有些不愉的打断他。
穆初辰一怔,自嘲道:“可能是罪孽太深吧。”
春棠冰雪聪明,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冷,顿时担心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穆初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无比认真。
“春棠姐,我知道这一年来你们过得十分煎熬,但是都将结束了。现在,我就向你们许诺……”
穆初辰用手指向天边。
“七日之内,天下必将大乱,届时,你们的战场,你们的用武之地,便是这江湖。”
金灿灿的夕阳照在穆初辰坚定的脸上,眼神透着狂傲和决心。
声音虽不大,可话中的深意却如巨石一般砸在春棠心上。
疑惑,震惊。
昨天还在听冬兰说公子变得有些陌生了,她还不信,现在仔细观察一番,果然。
才一年没见,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少爷居然让她也有几分看不透彻。
“辰儿,你和小姐此番来罗州城究竟……”
“春棠姐不必多问,契机一到,便知分晓。”
“契机?”
“一颗棋子的出现。”
穆初辰负手而立,望向天边一抹黄昏,发堵的内心总算有了些畅快。
自己的仇,穆初月的仇,云汐的仇。
煎熬了一年,苦等了一年,谋算了一年。
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