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惨白的明月之下,是一处残破阴森的乱葬岗,腐败的泥土之上,生长着杂乱的枯草和朽木,四五具简陋到极致的木制棺材被粗暴地堆砌在枯树下,棺材旁插着一只尚未燃尽的火把和一把生锈的铁锹,似乎搬运者还未来得及将死者草草掩埋便慌忙离开。其中一具木棺已经被外力所损毁,一只已然腐烂的人手从棺材缝中垂出,上面腥臭的体液已然干涸,烂手上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几近脱落的肌肤上残留着脓疱烂疮的痕迹。一群黑鸦被腐烂的气息所吸引,密密麻麻地布满枯树之上,其中一只乌鸦将目光落在破损的棺木上,嘶哑尖啸之间,双翅震动,落在那只手上,开始贪婪地啄食起令人作呕的腐肉。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瓦罗兰共和国的这座小镇上,瘟疫肆虐地很快,成批地镇民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成为了一滩烂肉,在哀嚎和痛苦中丧命。
腰缠万贯的贵族们将家族遗体涂抹上特制的香料和魔药防止尸体的异变和瘟疫的扩散,他们的遗体接受了家族成员的哀悼和奴仆的殉葬后,被送进了华贵的家族陵园,在那里,即便是残暴的瘟疫也无法打扰逝者的安眠。
小市民们,想尽办法将咽气的家属们送进镇上万灵教教堂的地下陵园,在那里,虽然遗体们会被像储存红酒一般塞进狭小的墙中穴位,并在那之前接受简易除菌和风化,但好歹教堂的牧师和修女们会为遗体进行祈祷,让逝者们得到应有的体面。
而这种设在小镇二十余里外的乱葬岗,那是贫民和贱奴们的终焉之所,瘟疫仍在肆虐,虽说瓦罗兰中央政府宣称已经派遣了专门的瘟疫医生来治理这场令人胆寒的瘟疫,但已然半个月过去,小镇的居民仍未等到瘟疫医生的马车,据镇上的风言风语说,瘟疫医生此刻已经到达了小镇三天脚程以外的兰德尔城,只是因为正在进行瘟疫的扩散防治工作,而迟迟未赶往这次瘟疫的中心——小镇多恩。
医生迟迟未到,尸体,却越来越多。无处安置的低等贱民的遗体,是决然不能放在小镇里任其腐烂发臭的,即便是安置在小镇不远的郊外,这些尸体仍旧会成为助长瘟疫的温床。
而且,伴随着四散的瘟疫,流言也开始悄然弥漫——这次的瘟疫并非天灾,而是衰败与腐朽之神泽拉尔借由其人间的使者而降下的诅咒。
据说那飘散在空气中的瘟疫,除了能让活人暴死,同时也能让死人重新睁眼,成为令人唾弃的邪恶秽物。。。。。。
这片乱葬岗,原本在战乱时期就充当过小镇的焚化场,甚至由于长期的纵火焚化,表层的泥土已然呈现出深黑的灰烬之色,数十年过去,仍未改其颜色。在这片受到唾弃的土地上,原本就充斥着无数贱民的怨灵,此刻,多恩人不介意再给这片荒芜之地添上几分怨念。
乌鸦们的腐肉盛宴仍在继续,不远处的黑色泥土之下,却隐隐传出不正常的声响。
咣!咣!咣!声响从原本细小的刮擦声,渐渐变成了粗暴的撞击声,与此相对的,还夹杂着模糊的,属于人类的嘶吼声!
声响之上的黑色泥土开始因为撞击而颤动,伴随着地下的撞击愈发频繁,最终,表层干燥松软的泥土被粗暴地掀飞,散落空中,一块残破的棺木板被踢飞出浅埋的墓穴,土沙弥漫的灰尘之中,一个人形身影踉跄地爬出漆黑的棺木!
巨大的声响,惊飞了树上伫立的鸦群。
“呕!”身影刚想站起身,忽然浑身一软,跪倒下去,苍白的双手撑着地,开始不住地呕吐。
一股漆黑的污浊的不明物质从嘴里喷出,刺耳的呕吐声足足持续了三四分钟才停止,身影迟缓地站起身,这才发现,从墓穴中爬出的,是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男子有着瓦罗兰共和国塞斯人经典的相貌,只是鼻子更为挺拔,嘴唇更薄,看上去少了几分塞斯人的豪迈,反而多了几分南方兰特里帝国吉斯人的秀气。
只是,男子原本那属于塞斯人经典的棕红发色如今变得一片灰白,浅绿色的瞳孔如今也蒙上了一片翳状的白色。
男子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原本精致的棕色亚麻衬衫和修身马甲,此刻被沾染上粘稠的黑色污物,长裤和靴子上,更是被泥泞和污物浸染。
男子目光迷离地打量着自己裸露出来的双手,那是死者才有的苍白色彩,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似乎那是身体上唯一的一抹血色。
男子举目望去,若有所思,随即一屁股坐在了方才被踢飞的棺材板上。
“Fuck。。。。。。”男苍白的嘴唇轻阖,吐出了一个在这个世界原本不存在的单词。。。。。。
“我这是,在哪儿?”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男子喃喃自语,不久前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开始在脑海中浮现闪回。
男子叫顾言之,南岛省211大学戏剧影视文学本科在读,直到死前今年10月份满二十三岁,专业学科经常翘课,却对学科毕业不那么重要的语言学兴趣盎然,死前四个小时在大学政管学院20楼楼顶天台向心仪的女生表白成功,欣喜激动之情难以平复之下,相约室友今晚不醉不归,半夜喝醉穿行校门口红绿灯处时,被同样醉酒的卡车司机闯红灯直接碾过,当场嗝儿屁。
“师爷,屁股在树上呢,不疼了,啊。”死前,在顾言之渐渐模糊的视野中,自己已被车轮分离,卡在车底盘中的下半身,脑海中竟最后闪出了这样一句电影对白。
“然后呢,然后谁帮我把下半身接回来了?”顾言之此刻瘫坐在棺材板上,忽然神经质地拉开裤子朝里边看去,忽然惨叫道:“这特么也不是我的下半身啊!”
“等等,难不成,‘穿越’了?这么烂俗???”顾言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作为生活在地球21世纪的文学青年,他偶尔也会看一些十分出色的网络文学,却没想到,这种事情貌似切切实实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么,我现在是谁?”顾言之暂时确认了脑中的想法,忽然恍然般站起身,将地上的棺材板翻了个面,却发现木板比他预想的要沉重,用力之下,他惊讶的发现,双手关节处,竟隐隐开始撕裂!
实际上,方才自己为了将棺木板踹开,用力之下,双腿已然有了撕裂的症状,只是隔着裤子,暂时看不见。。。。。。
“这也太夸张了,难道我现在这个躯体,真是个死人?!”肌肉撕裂之下,言之竟只感觉到了仿若蚂蚁叮咬般的疼痛感,顾不上多想,言之用他毫无生机的双眼看向了棺木板。
果然,木板上面有着一小排人为雕刻的小字,那行文字的字符扭曲虬结却编排整齐,看上去颇类似于地球的拉丁文字。
而下一刻,言之的脑海中,瞬间自动将那行字符翻译了出来。
席恩?斯特维奇
约翰?斯特维奇与艾莲?斯特维奇之子
希瓦历1701-1724
愿他的魂重归苍穹之神的怀抱,愿他的灾疾能被死亡与轮回双子所救赎。
——薇安?斯特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