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仔细的思量,陈平又重新做了安排,而后才与王柱一起返回王陈乡。两人遭遇相似,又聊得投契,倒生出些心心相惜之感。
陈平祭拜完亲人后,又帮着处理了王鱼的身后事。随后,他力邀王柱同去墨家,王柱稍稍犹豫便答应了。
对于在賹城发生的事,他们在路上也知道了后续发展。案发三天后,王怀父子等人的尸体才被发现,除了昏迷中的陈枝,无一活口。此案一经发现,便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县令高度重视,亲自组织令史彻查,更是出重金悬赏。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陈枝自然是备受关注。然而结果却令众人失望,陈枝苏醒后,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多次审问无果后,便由其弟接走了。
此案还在调查中,若是没有重大突破,极有可能成为一桩悬案。
正月初五,陈平和王柱两人终于赶到了墨家。看着熟悉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陈平心底升起一丝暖意。他把王柱安顿好,便匆匆奔向墨宫。
此时的墨宫,只有寥寥数人,倒不如街上热闹。
明鬼堂更是空空荡荡,陈平快步走到大殿前,却见殿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地敲了敲,殿内立刻有了低沉的回应:“进来。”
陈平应声推开门,里面盘膝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偏瘦,正在闭目练功,此人正是高何子。
“见过师尊。”陈平跪拜行礼,随后安静地待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约莫一刻钟,高何子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淡淡地问道:“你可知错?”
陈平沉默片刻:“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弟子不该私自前去报仇。”陈平的语气里却无半点悔意。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高何子有些失望地摇着头。
陈平疑惑地问道:“请师尊明示。”
“无端卷入王位之争,为错一;被人利用而不知,为错二;行事心慈手软,为错三;计划稚嫩尚欠周密,为错四。只为私仇不思天下,为错五。”
陈平愣愣地盯着高何子,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如今你大仇已报,可想过以后?”
“这些年我心中只想着报仇,而当我手刃仇人后,我似乎失去了方向和动力。”陈平露出迷茫之色。
“你来墨家多久了?”高何子话锋一转。
“五……嗯……六载了。”
“那你可知,为何这些墨者愿意加入墨家?”
陈平想了想,懵懂地摇着头。
“天下动荡,战火纷飞,救一人易,救万民难。若爱人如爱己,为彼犹为己,则天下和平。”
陈平似懂非懂地皱着眉。
“墨者当以天下为己任,你现在体会不深,过些时日便会明白了。”高何子换了个换题,“你可见过聂政了?”
“未曾。”陈平有些奇怪,为何师尊会忽然提及聂政。
高何子叹了口气:“聂政一家已离开墨家。”
“离开墨家?”陈平似乎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嗯,他们去了夜邑。”
接着,高何子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孟胜带着徐弱和聂政回到墨家后,便传出了陈平刺杀賹城县尉尉史之事。流言愈演愈烈,竟闹到要抓陈平问罪的地步。聂政听说后,哪里忍得住,直接出手打伤了几人。聂政拒不道歉,伤者不依不饶,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墨家高层出面才将此事压了下去。而聂政一气之下,便举家连夜迁往了夜邑。
“是我连累了他。”陈平有些自责。
“他那性子易怒且冲动,若不收敛,怕是迟早要惹大祸。”高何子提点了一句。
“这谣言来得蹊跷,师尊可知是何人所为?”
“此事因你而起,便该你去处理。”
“诺。”陈平应了一声,行礼退出大殿。
从明鬼堂出来后,陈平立刻返回住所,对王柱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前往夜邑。
夜邑与墨家相距不远,骑马只需一两个个时辰。
陈平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了夜邑城门。他顺着街道仔细搜寻,以前也曾和聂政一起来过几次,倒也不算陌生。突然,他停了下来,紧紧盯着一处。
前面已快到了城西的边缘,街道两边摆满了摊位。其中一个肉摊上,有个二十来岁的膀大腰圆的年轻人,正和旁边的摊主聊得起劲儿。
“肉怎么卖?”陈平走上前问道。
年轻人停下了闲聊,笑眯眯地抬起头:“十刀一斤,您要是要的多……阿平……你怎么来了?”这人正是聂政,来到夜邑后便做了屠夫。
“来找你喝酒。”陈平微微一笑。
“你等下。”聂政忙把摊上的肉捡到竹篓里。
“阿政,这才到午时就收摊了?”刚刚与聂政聊天的摊主凑了过来。
“是呀,老李头。我兄弟来了,就不陪你们了。”聂政背起竹篓,带着陈平离开了。
不到一刻钟,两人来到一间小院。
“阿娘,阿姊,你们看谁来了?”聂政推开门,冲里面大声喊道。
聂嫈从里面走了出来:“阿平,你来了。”
“阿平,快进屋坐。”聂大娘热情地招呼着。
“聂大娘好,嫈姊姊好。”陈平躬身行礼,“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孩子,竟说傻话。我们老早就计划要搬到夜邑,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时日。”聂大娘柔声安慰。
“阿娘,家里还有酒吗?这狗肉也煮上,我和阿平喝一杯。”聂政把竹篓提到聂大娘面前。
“还有,还有。你们先去堂屋坐着。”聂大娘提起竹篓往庖屋走去。
聂政和陈平刚坐下不久,聂嫈便把酒温上,接着热腾腾的狗肉汤锅也摆上了食案。
“阿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不回墨家了吗?”陈平给聂政斟满酒。
“不回去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他娘的,再也不用背那些劳什子竹简了。”聂政豪爽地大笑着。
“有任何困难,就来墨家找我。”见聂政一家过得还不错,陈平心中的愧疚稍稍减轻。
“好。以后就有劳陈明士罩着了。”聂政笑着作揖。
陈平的脸有些泛红,心下很是感动。
等几人吃完已快到申时,陈平不顾聂政再三挽留,告辞离去,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