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云儿的出生
云儿在梦中徘徊,看着父亲、母亲的努力与拼搏,看着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跟着父母一起体验着人情冷暖、人生百味。
距离1980年旧历新年的钟声还有几天,时日立春。喜鹊在皑皑积雪的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母亲在一阵疼过一阵的煎熬中度过了几个小时,高能的消耗,屋里阴冷的空气仍不能阻止母亲身上层层的虚汗。忍住疼,咬住牙,生怕周围的邻居们听见声音,这个来自老天爷馈赠的礼物需要自己悄悄的生下来啊,嘴唇都咬破了,这个孩子还是没有出来。虚脱,无力,好想大声叫喊,好想哭出声音,可是不能啊,不能啊。终于,在无数次鼓励与努力下,在无数次竭尽全力与重新来过中,小娃儿终于出生了。洗干净,倒吊着脚丫拍在屁股上,这个小娃终于出声了,赶紧穿上棉兜兜,包在棉被里,给母亲看。婴孩的啼哭声宣告着又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喜悦与痛苦并存,这就是生命的本质。母亲用尽了全力,用尽了身体能量,生下了这个孩子,一个女孩儿,如常所愿。
这个孩子有七斤重,丑丑哒,黑黑哒,大脑门子高出天际,头发稀疏,发际线快到头顶,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抓悠着小手见人就笑。为了这个孩子,全家在颠沛流离中过了半年,辗转于各个亲戚家,好几次被妇联会的人堵在了奶奶家,甚至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最后都有惊无险,这个孩子命大啊。尽管长得既不如老大俊美又不如老二白嫩,母亲仍然疼爱到了骨子里。月子里看着娃儿笑,时刻搂在怀里,想说话了,就对着娃儿聊天,而小娃儿也一唱一和的“哦哦”回应着。母亲认为这个娃儿好聪明,想给她取个特殊的名字,一个非同一般的名字。想了好久,比对了好久,才给这个宝宝起名叫巧赟,希望她文武兼备、心灵手巧又不缺钱,小名就起的谐音,云儿。母亲出了月子,姥姥赶紧在村子里对外宣称自己的大女儿抱养了个闺女。这个婴孩确实长得丑确实长得黑,与父母的俊美不沾边儿,实在看着不像一家人,母亲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的事人尽皆知,而村里人也确实没见过母亲大肚子的样子,渐渐认同了这个说法。这个娃儿太丑了,但是父母却越看她越可爱,可爱的让两个人爱不释手。父亲戏称这个女孩为“呆蛋公主”,因为当时有个电视剧里有个呆蛋公主丑丑的笨笨的,但是非常可爱,丑亲丑亲的,父亲也就把这个爱称叫到了幺儿身上。这个女娃儿一点儿都没随母亲,浑身上下黑黑的,母亲戏称她为“三黑女”。因为父亲的小名叫“三黑小”,是“三黑小”之女的简称。母亲全心全意的爱护着这个女娃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跌累。父亲看着这个丑娃成了母亲的心尖肉,也渐渐的爱上了心头。
1980年,母亲终于随军了,全家孩子也都成了非农业户口。为了给“领养”的云儿上户口,刚出生满月的小娃儿转眼间就“长大”了两岁。母亲在生下云儿后身体越发差了,但要强又坚强的母亲总是考虑别人的不易,不思量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把三个孩子都带在身边。日日夜夜,心血耗尽。年年岁岁,油浅灯弱。十年的时光,那个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女子不见了,那个粉面白颈、亭亭玉立的人儿失去了鲜美欲滴,把全身的力气和心血都给了身边的人,为工作鞠躬尽瘁,为家庭呕心沥血,再也不复往日模样。
皱纹未生心已憔,
青丝飞舞霜忽扬。
遥想那年桃花面,
秋风萧瑟果儿香。
1980年底,母亲的身体越发的差了。父亲在***上台三次工资改革(1978年工资从52元涨到68元,1979年工资从68元涨到80元,1980年工资从80元涨到了91元,共涨了三次)后终于迎来了声势浩大的全国大裁军。正在这个当口,妇联会主任范果终于得到准确证据,能证实母亲确实生了三胎。一心报三胎之仇的她终于可以如愿了,于是她告到了父亲所在部队的团部,天天打电话,天天催问结果,正巧团部处理了几个生二胎的干部,而且全部做的复原处理。事情传开,团里沸腾了,为什么别人生个二胎都要复原处理,为什么父亲生了三胎了还没事。当时团部也强硬回应:谁像***(父亲)一样能干,谁就可以生三胎!
事情闹得很大,加上地方上范果的推波助澜,整个部队议论纷纷。团部被处理和被打掉二胎的干部也对父亲阴阳怪气。父亲和母亲商量后为了不给团里增添不良影响,决定转业到地方去。团部开会后认定:这么好的干部怎么能转业,决定将父亲调到师部宣传科当副科长。然而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又不愿意总麻烦姥姥,带着三个孩子越发的吃力。母亲一住院父亲就得请假回家看三个娃。父亲怕频繁的请假给部队添麻烦,为了分担家庭重担还是咬牙给团部打了转业报告。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机会?人的一生能有几次走上更高平台的机会?父亲在这个平台整整打拼了十八年,付出了最好的年华,付出了身体损伤的代价,付出了数不尽的心血与汗水,挣得了上上下下所有人对自己的认可。“红人”、“拼命三郎”、各种荣誉、各种勋章都不足以表达父亲对部队的忠诚和热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自发自愿。然而为了整个家庭,父亲牺牲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从此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云儿有时也在想,如果自己不出生,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转业了?如果自己不出生,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也就不会发生后面发生的事情了?就算不算在自己头上,自己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1981年春,带着万分遗憾父亲待业在家等待转业。母亲为了让父亲转业到城市里,坚持用家里仅剩的一点钱在当地城市里买了一间房子。怀云儿的时候,在各个亲戚家流动生活,大气的母亲从不吝啬金钱的支出作为给亲戚的补贴,家里攒起来的钱花费殆尽。身体没有恢复,家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要强的母亲要找个工资高、收入多、累点苦点都不怕的工作,作为家庭收入补充。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父亲给倔强的母亲在金属制品厂找了个工作—油漆工。在金属制品厂附近两个人转了很久,看了很多,最后选定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一共买下来花了110元。房子离市中心有些远,很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原来是掏粪工人住的地方,四面漏风,房间后部还有个能过人的大窟窿。父亲把大窟窿用砖块堵上,把土炕扒掉,简单的修葺粉刷,买了个钢管双人床和桌子柜子后,全家就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