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三位妈妈6
下岗、自谋职业、停薪留职、待分配、厂内待业、放长假、“两不找”、减员增效、砸三铁、分流等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就当时而言，没有多少人懂得这些词的真正含义，更不可能知道后来因此对许多人命运的影响有多大。下岗的基本解释指离开执行任务的岗位，与在岗和上岗相区分。岗指高处，上岗是向高处攀登，在岗是处于高处。下岗则是向低处走，指失去职位或工作。“下岗”一词始现于90年代初，当时内部因素是经济体制改革。就主流媒体而言，对下岗问题的解释是中国工业落后，中国劳动力长期供大于求的一种客观反映。计划经济时期实行的统包统配的就业制度落后，经济重复建设、盲目建设，企业经营机制深层次矛盾突出是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这种说法并不全面。社会主义新中国政治上是人民当家作主，实行的是公有制经。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后，公有制经济（尤其是国营经济）占据了 90%以上的工业总产值。而且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一切产品生产由政府下达计划订单。无论是国营企业还是极少部分的私营企业，工人一律不得被辞退。1984年10月，中国共产党十二届三中全会发表《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标志着城市改革的开始。此时的改革只是围绕在企业内部增效上，无论是计件工资制还是岗位责任制，也包括企业自行定价，自我销售，都是一种管理的完善。首次对工人开刀始于“砸三铁”。1992年初，以徐州国营袜厂率先提出“破三铁”(“铁饭碗”、“铁工资”和“铁交椅”）为中心的企业劳动、工资和人事制度的改革热潮。它指的是新中国多年来劳动用工制度的计划化和固定化，形成了“铁饭碗”；工资分配制度的统一化和刚性化，形成了“铁工资”；企业人事制度的资历化和终身化，形成了“铁交椅”。开始是破，后来发展到砸。提出要以铁手腕、铁面孔、铁心肠去砸，把许多富余和老弱病残职工裁下岗，只拿基本生活费。几个月后，由于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反对，这场运动戛然终止。砸三铁触及了社会主义制度本身，在当时受到批评和抵制是肯定的。此后，以三项制度（企业内部人事、劳动、分配）改革展开。目标是企业内部竞争机制、有效激励和约束机制的建立，实现用工管理科学化、人性化和利益平衡的方式。最大限度的调动企业和职工的积极性、创造性，以使企业和职工双赢。这种改革没有触及经济体制，只是在内部管理式和经营模式上向前进了一步。1993年11月，中共十四大出台《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确立在中国全面建立市场经济的制度。开始抓大放小，建立公司法人治理结构，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和发展股份制企业，理顺企业产权关系，探索政企分开。
在这轰轰烈烈的改革中，小云儿上初一了，初中是按片划分。懵懂的小云儿不知道这场全国性的变革对自己对家庭会带来哪些影响，只知道在开学前，妈妈单独找他，郑重的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虽然你是个孩子，却一直很成熟，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是，学习是第一位的......只有知识才能武装头脑......只有装在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才不会被人偷走......不许谈恋爱......”。妈妈对她的要求仍然是考第一名。妈妈说：“别人都考零蛋，就你考一分也是第一名，我只认第一名。”她认可妈妈的话，然而，长期的逆来顺受，却让她下意识的有了逆反心理。
上了初一的第一天，因为优秀的学习成绩和突出表现，她又成了班长。每天做广播体操的时候，看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来飘去，心也跟着飘来飘去。天空如此明澈，她何时能像云朵一样自由自在呢？第一次期中考试，小云儿却没能保持住第一名的宝座，滑到了第三名。到期末考试了，又蹦到班级第一，年纪第一。寒假过后，老师让班长负责发放东西。同学们聚在自己身边，小云儿看着熟悉的脸庞干瞪眼，糟糕，忘记叫什么了。同学们嬉笑着自己报了名字领取了东西。小云儿暗道：怎么会这样？自己有脸盲症吗？没有啊？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应激反应和安慰给将来带来的影响会越来越深远，只觉得很尴尬，赶紧加深记忆，省得再忘记了。
初中的成绩并没有达成妈妈的要求，常常是这次考年级第一，下次考年级第二十，大起大落。妈妈去给小云儿开家长会，再也没有受到像小学开家长会一样的待遇：校长握住手连声感谢养了个好女儿，连年的参加各项活动的证书家长会后家里都堆不下，回回被请上台当作榜样给别的家长讲怎么教育孩子。然而，打，似乎已经不管用了，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狠狠打一回，下次准考第一名了。每次挨打的时候再也不吭一声，打完后拍拍衣服就回屋接着写作业了。妈妈对父亲和哥哥们说：可能是打疲了。
一次，大姑家的英英姐姐来家里做客，妈妈热情的接待。然而小云儿因为一句话说的不符合妈妈的心意，瞬间点燃了妈妈的怒火。她当着英英姐姐的面，抓住小云儿撒气的劈头盖脸打了起来。小云儿气急了，这也是她唯一一次正面的抗争，她大声的问道：“凭什么有火就撒在我身上？我有什么错？世界上所有的标尺都是以妈妈为标准吗？（在她的认知中，早已没有了你，您这些字眼了）为什么事事都要以妈妈说的为标准，别人的都是错误的？我就是妈妈的撒气筒吗？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吗？”她倔强的抬起头质问着这个一直以来当做偶像的妈妈，委屈的大声哭泣，浑身都忍不住哆嗦。
妈妈还要举手要打，英英姐姐赶紧拉开，把小云儿拉进了两个哥哥的屋子里。家里是什么情况，亲戚们都知道。为了息事宁人，英英姐姐反复劝，要她给妈妈道歉。小云儿怒火攻心，反问到：“我为什么道歉？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我要认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难道都以她说的为标准吗？别人全都是错的？”英英姐姐说：“为了这个家和平，为了让你妈消气。你妈消气了，家里不就和睦了？”
英英姐姐的劝说没有打动小云儿的心，她悲哀的发现，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受人待见的人，凡事都要以她的妥协和牺牲来换取。她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忍让，依然换不来应有的尊重和爱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