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弦的声音戛然而止,贵秋茶馆里满堂喝彩。
老铁的脸色却早就变了色,喝彩?就这故事他喝不出来啊!浙捕头?那不就是雅王爷吗?他本姓可是纳呀!这你一个这一个那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吗?!呵呵,人家还真可以,人家还特意拿山茶花出来说事,说“蠢”这事。
这故事难怪没人知道是哪儿流传起来的呢,能让人知道吗?!编故事的人,摆明了是在嘲笑雅王爷呀!嘲笑当朝小皇叔,这编故事的人怎么可能会自己跳出来寻死呢?
盐帮的人肯定没本事编这个故事,何况确实就和故事里说的一样,那个地头蛇真的跑到官府去自首了,牵连出了县官和地头蛇官匪一家的事。
这事,他们盐帮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纳喻鸿破了这个案子,来盐帮通知他,他才知道这案子是这么破了的。
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他心里没谱,纳喻鸿心里也没谱,但是他怕啊,万一纳喻鸿怀疑帮他破案的暮林栖,他真能和纳喻鸿较劲吗?那不得把整个盐帮搭进去?可要是不较劲,他这么个靠仁义吃饭的人,大概也就不用吃饭了。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纳喻鸿的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他握着白璧茶杯的指尖都掐出了白色,但纳喻鸿又能怎么样?大家把这个故事都当个故事,广陵血尸案,到底是怎么一个案子,实际上大家并不知道。
所以这编故事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故事里的楚留江,否则这个案子,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但可恨就可恨在,就算是这样,他纳喻鸿也不能怎么样。
他若是雷霆一怒,大张旗鼓地去寻那个编故事的人,不就摆明了他认了故事说的都是真的,他纳喻鸿,堂堂雅王爷,就是故事里说的浙捕头,就是个蠢货了吗?
好棋,真是好棋,纳喻鸿闭起眼睛,楚留江,你可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将我这一军让我无从下手。
不过当朝的王爷,可不是只有明面上的手段,自然不是只能大张旗鼓地找你。就按你说的,我跟你玩,你可千万要藏好了,别有个蛛丝马迹让我把你找出来。
等我把你找出来了,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是纳喻鸿!不是当朝的雅王爷!
想到这里纳喻鸿睁开了眼,整个冬梅间里,那真是开了冬梅了,一片万里冰封的景象,老铁和王昭马寒就不提了,这架势他们哪里见过?就连纳喻鸿手下跟随他十多年的侍卫光风,也已经草木皆兵了。
为了个说书的段子我可不能失了涵养,毕竟比起真正气人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对一个王爷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可就算不算什么,纳喻鸿也实在不愿意咽下这口气:“单兄,这次案子里你的处境最为凶险,不知可曾找人帮你破这个案子?”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老铁脑仁疼,其实怕归怕,但老铁并不觉得这个事情和暮林栖有什么关系,暮林栖,那是个江湖侠义女子——嗯……老铁啊,其实这是个误会。
而故事的主角可是楚留江,一个男人,一个潇洒倜傥,诡计多端的男人。
暮林栖这次帮忙,老铁知道还有江自流的事情,但是说起来老铁根本不知道江自流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隐约有个印象就是个斯文的姑娘,见面的时候话很少,也并不爱出头,就更没有这样的胆量了——嗯……老铁啊,这误会就很深了嘛。
老铁为了不给暮林栖惹麻烦,说话极为谨慎:“人当然是找了的,找了我的一个小妹,去帮我问了些口供。”
“不知又是什么样的小妹,能让单兄低下头来找她帮忙?”纳喻鸿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江湖女子,为人极为豪爽,和我很是对脾气。”
“找江湖女子帮忙?呵,倒是单兄的风格,我再多问一句,那女子可有查出什么?”
“一开始她怀疑此案可能和其他的盐帮有关系,后来并没有查出什么。十五六岁的丫头,还能查出什么?”
“原来如此。”和其他盐帮有关系?根本不存在的其他盐帮又要怎么查?这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自然也就查不到最后了。罢了,一个十五六岁的江湖女子,谁知道有没有上过学,怎么也不可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更不会是这个诡计多端、胆大包天的楚留江了——呵,纳喻鸿啊,其实这就是个天大的误会了。
老铁看着纳喻鸿的脸色逐渐好转,暗自猜想暮林栖大概是不会倒霉了,虽然这么想着,但没敢开口问。倒不是怕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怕的是说得多了纳喻鸿一怒之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把暮林栖给砍了。
“大家怎么都看着我?难得的好茶,难得的好茶馆,再喝几杯?”排除了暮林栖一伙人这个正确答案,纳喻鸿正要朝着一个绝对查不到江自流的方向前进,可他自己不知道。他只当是此事与老铁等人无关,就又露出了之前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
老铁一看风头过去了,赶紧招呼王昭叫人给纳喻鸿看茶。
纳喻鸿摆了摆手,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单兄,麻烦给我换个杯子。”
老铁一脸的莫名其妙:“这白璧茶杯……怎么了?”
“没有。”纳喻鸿把杯子推到一边,“裂了而已。”刚才捏的。
一时间,老铁又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茶杯都捏碎了,纳喻鸿大概是气得急了,仔细一想刚才要是一句话没说对,暮林栖和自己可能都已经倒了大霉了。
常年跟着老铁的王昭马寒两人,其实性格并不很像,马寒是个忠厚实在的人,一身武艺却不善言谈,身体要比王昭强壮一些,但脑子没有王昭转得快。老铁这一愣神的功夫,王昭已经叫人给纳喻鸿换了个杯子,这会儿都已经拿进屋里来了。
纳喻鸿接过杯子,看着茶汤冒着热气被注进了茶杯里,觉得眼前朦胧不清。仔细想想,自己有多少年没被一个人耍过了?不对,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被人耍过。别说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戏耍了,就连小小的戏弄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能在自己身上得手。
棋逢对手,倒也是件好事。纳喻鸿这么想着,端起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