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风熄叶落
南姜的天,终是变了。
我穿着他送我的那件血红色观蕤流苏裙,站在明月楼上瞧着楼下四处逃亡流窜的南姜子民,心,一揪揪的疼。
火光将处于深黑色夜幕里南姜照的的透彻。
明月楼上的风吹在耳边,送来远处求救的呼喊,我多想救她们啊,可是我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她们呢?
半月前屹国的朝晖查出来了身怀有孕,南姜大王子,我嫡亲的哥哥为了庆祝这一喜事择吉日大摆宴席。
今日便是吉日,可是宴会之上,朝晖带来的数百名随身侍女侍卫连同南姜王都城外的千名屹国兵士,里应外合的屠了整个南姜王都。
嫂嫂听了这事气的早产,在我与白缘早有的安排下,她倒是生了个健康的男孩。
可他的出生并没有给死气沉沉的南姜王都带来一丝生气和希望。
屹国兵变的消息和前方的战报一同传入南姜王宫。
父王瞧着那战报,苦笑一声后便怒极攻心吐了满口的鲜血,而后将那战报扔在我的脸上。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般恨我说出的那些话。
他说,“这就是你的自信,这就是你所相信的人,他就是个黄口小儿异想天开的和旒国宣战,这就是结果,败了,,败了,,我南姜,南姜完了。”
他说,“石姻啊,我的石姻帝姬,我南姜的帝姬啊,你哪是什么福星,你就是个灾星,我真恨当初不在你出生的时候杀了你啊!
南姜,南姜,,,我的南姜,,”
我被他骂的眼神空洞的瞧着那战报上写着的字。
他败了,我所担忧的果真应验了。
他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将才,起初,旒国节节败退,事实上,若不是最后的逯锦之战屹国临阵倒戈,将他的战略透露给了旒国,他,未必会输。
时至于此,我若是再不明白这其中的算计怕真的是蠢到家了。
屹国,好一个屹国,好一个屹国朝晖。
父王进入了深度的昏厥,待医师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母后听闻父王已归天后也当场自刎,血洒了满宫地砖。
她自刎的时候只是冷冷的瞧了我一眼,我与她那般近的距离,瞧着她倒下,双眼紧紧的闭上。
我知道,她在恨我,同父王一般的恨我。
他们都恨极了我,将我认做了灾星。
同一开始那般因着他们的喜好我成了南姜的福星,如今同样因着他们的厌恶而成了灾星。
满王宫里血腥味浓的让人作呕,大哥在王子府处理着嫂嫂的丧礼,而我的其他四个哥哥,二哥和三哥据说是在战场上受了极重的伤,四哥在照顾他们。
他们还在颖都。
是以,我不得不忍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将父王母后的遗体好生打理干净,母后最是喜欢漂亮了,便是这南姜连年风沙,她也忍不了一日不沐浴的。
处理这种事我自是新手,不过倒也有理有据的显得不那么慌乱。
满宫里能走的宫女侍卫都走了,只有父王母后的贴身宫婢感念平日里父王母后的仁厚留了下来同我和姬月一起打理。
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我很是表达了一番谢意。
待至月满中天,这一切方尘埃落定下来。
南姜亡了,南姜,亡了。
这一场风雨来的匆匆,去也匆匆,虽是屠城,却也死伤不那么多,最起码在这史上论这死亡之数是排不上名号的。
我站在明月楼上,瞧着楼下,眼底一片凄凉。
“帝姬,”姬月很是担忧的看着我。
我晓得她在担忧什么,“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以身殉国虽是大义,可我历来惜命怕死的很,我是不会跳下去的。”
“帝姬,”她好似永远只会对着我唤我帝姬,从小时候便是这般。
我叹了口气,朝着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姬月,嫂嫂死了对吗?”
没等她回我我接着问,“父王也走了,对吗?”
“母后也离开了呢!”
走了,都走了,
“那妖女在那,”
他们蜂蛹而上,明月楼的屋顶上几时有过这般多的人,我不禁想会不会就此塌了,若是塌了,我是该脸着地呢还是背呢?
若是塌了,我,是不是也就死了?
可,容不得我那般想。
我被他们带到了那间房子里,黑暗暗的,四周没有一个亮光的地方,月满中天,我方寻到屋檐缝里透入的一丝丝光。
我随着那一丝光悄悄的挪动,他去哪我便去哪。
最终也不过消失不见。
我在那屋子里待了一天又一天。
我不敢睡,我怕睡着了有人告诉我又有谁不见了。
第三天早上,我终是撑不住的迷慌慌睡了半刻,可是睡醒之后便是那样一个场景。
我被他们束缚在高架之上,周围全是些木柴,那些汆了火的苗术在那些侍卫的手中在微风下抖动的向我挑衅。
她走进我,一步,一步。
瞧着她,我眼里心里满是恨意,我看向不远处高坐上坐着的兄长,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抓住她,她是朝晖啊,她是屹国的朝晖,嫂嫂,父王,母后,我南姜的子民皆因她而亡,为什么不抓住她,为什么她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儿。
可是我发不出声,已然三日未曾食过饭,喝过水,我早已说不出任何话。
她凑近我,瞧了我两眼而后,很是鄙夷的嗤笑道,“石姻,九重天的司缘星君原来你也有今天啊!”
我虽然不太明白她言语里的意思,可思及幼时那怪老头曾对我有意无意说出的话也猜出了个大概。
大抵又是一场恩怨纠葛,受累至今。
我晓得自己如今神色的惨败,早已不负当时风华,可我,仍是南姜帝姬。
凭着怒意竟也沙哑的发出了些声,“我便是今日也是南姜帝姬,岂是你小小屹国可堪诟论的?”
如今我这幅做派怕正是应了那句死鸭子嘴硬了,可我能如何,她这般这般我如何忍得。
她用着极其冰冷的刀刃触碰在我的脸上,而后又是指尖,我一惯讨厌厌恶的人触碰我,而今竟是更加厌恶。
依稀着竟也想起了些事,只是支离破碎的凑不齐整。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她倒是乖觉的收回了手,也回到了我兄长的身边,她斜躺在兄长的怀中,衣着半缕,举手投足之间极其放荡。
南姜历来风气不似北浠那般古朴保守,可也容不得如此放肆。
兄长又是我南姜大王子,身世做派由来规矩得体,而今。
怕不是,,
“王兄,我是石姻啊,我是你的妹妹石姻啊!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带着放过风筝,狩过猎,策过马的石姻啊!”
我朝他吼得声嘶力竭,想着他该是被迷惑了,我该叫醒他的。
可是,他却回我,“孤自是知道你是孤的妹妹,可如今也是这南姜的灾星,是害死溶儿的凶手,孤今日必须除了你给这南姜百姓,给溶儿一个交代。”
他没有迷惑,他记得我,我的兄长,我的大哥他记得我,只是他恨极了,恨极了那个不愿意救他妻子的我。
只他不知道不是不愿而且不能。
所以他恨极了我,他要杀了我。
好吧,杀了我吧。恍惚间我竟是一点害怕也没有了,我等着那汆星的火苗落在柴上烧他个三天三夜。
只是没有啊!
是该说我生命力旺盛吗?还是,我命硬呢?
四哥,我的四哥啊!
那天,火着了,烟雾缭绕的熏得我眼睛疼的慌,我累啊,真的累,眼皮缓缓的落下,四肢也抖动不了劲,就那样摊着挂在了木架上,像幼年时大哥给我做过的烤全羊一般等着火烤。
在我意识即将全无的时候四哥冲进了火场,将我带了出去,他抱着我朝着前头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大吼。
“她是石姻,是我们的妹妹,你怎么能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全部加在她的身上,大哥还记得昔时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过的话吗?
大哥说南姜女儿稀少,这妹妹便该一辈子宠着,可如今大哥在做些什么?”
我记不太清他们之后说了些什么,只晓得自己很困,真的很想睡觉,可是他们叽叽喳喳的,真的很吵。
就在我真的扛不住要睡下的时候,我看见他拿着一把剑直愣愣的刺向我,那把嫂嫂怀孕之时我送到王子府去的,那把他说过他最爱的剑。
如果是用着这把剑杀了我,也行了。
可是我没死,我的四哥死了,他用着他的用换了我的命,用着他的命圆了宠我一辈子的诺言。
本该毫无力气的我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他一把抱住,而后,我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她,心口处,怒火一点点燃起,那股力量终究喷涌而出。
我看着周边的人一个个的慢慢的石化,而后是破碎。
那些忘记的悉数回来了。
她瞧着一脸枯决瘫倒在地的我嘴脸嘞出个格外刺眼的笑。
这一切又在她的算计之中,一如少年时那般,滴水不漏。
她告诉四哥我要被火烧祭天的事,又故意拖延时间等着四哥来,然后逼着大哥杀了我从而误伤了四哥。
最后,我如少年时那般发狂,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的人,那些心疼我的,认为我不是灾星的人深深的认定我是个妖物是个灾星。
只她不知道,我记起的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