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迷蒙了眼睛,马匹嘶鸣着无情践踏,兵器刺穿胸膛,牵连肉体与灵魂的挣扎绝望,黑烟铺满地面涌上天空,遮挡所有光明与希望。
昼夜已然分不清了。
可人类苦痛悲哀的命运也丝毫激不起河里的一尺浪花。
玄河依然平静,即使远处的大片紫红色的火焰为她装饰了粉霞,也淡漠得说不出一句话。河岸边的人也呆立着,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溶进了黑色的土地,面色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苍白,脊背却还挺直,紧抱着怀里熟睡的娃娃。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的树,直望向城中最高点,祭灵塔。
千年檀木砌成的祭灵塔在兵荒马乱中独享一份肃然安定,白玉镶嵌的塔尖静默地折射着火光,那样的浩然,倒真让人生出一股神明终会降临,拯救苍生的错觉。
但那浩然也都只是残存的假象,终是被一袭红衣的女子打破。
红的不是衣裳,是血。
女子执剑与敌人对战,剑影翻飞之间,也已有数名敌人躺在脚底,落下祭灵塔,但那还不够。
她望向城门,无数的敌军如落于地面的乌云,黑压压一片挺进这宫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她苍白的手指狠狠地捏成一个拳头,憎恨的目光扫过敌军,而身上力气却已尽数流去,原本坚毅决绝的目光有些涣散了,血顺着伤口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塔边装配的白玉,透出一股格外的邪意。
敌军首领持匕首走上祭灵塔,火光中的脸满是疯狂,毫不怜惜地将匕首猛刺入她的胸膛。
她早已无力抵抗,一口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满是血丝的眼里弥漫着不甘和恨意。
费尽随后一丝力气,她将匕首拔出,顿时血流成河,而她却丝毫不在意,仍然紧握那把血染的剑,剑穗在风中胡乱而猛烈的摇晃。
转身,目光遥望向远方。
最后一眼,便执剑跳下百丈之高的祭灵塔,暗红衣裳也只划过一道轻巧的轨迹,如深秋树上的最后一片枫叶,被风轻轻一吹,便落了。
玄河岸边的男子亲眼目睹这枫叶的凋零衰落,他的心也跟着她从高处坠落,无限坠落,最终狠狠地摔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四分五裂。
他的嘴角流下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娃娃身上紧裹的棉衣上,很快地浸入,干涸。
远处传来无数只马蹄的乱踏声,他紧闭了眼,泪也已无声地掉落。
娃娃醒了,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还并不知道外界的杂乱。他的白嫩的小手在空中划来划去,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最终抱紧了男子的脖颈。
“爹爹。”娃娃笑着,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清脆的声音是暗夜里最好的抚慰,把男子从滔天的悲痛里拉出来。
他很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娃娃用干净的衣袖擦干净他嘴角的血迹,猛地在男子脸上亲了一口。
“爹爹,娘亲呢?”娃娃捧着男子的脸,并不能明白男子表情的哀痛,但他能感觉得到。小小的脑袋往回一望,入眼皆是杂成一片的火光。
“爹爹,娘亲呢?”娃娃的眉毛也皱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娃娃寻找母亲的本能,不见母亲的身影,让他有些着急。
连着好几遍的询问,都不见男子回答。
马蹄声更近了。
男子亲了亲小娃娃,眼底是深深的疲倦,但他还是笑着,纵使鲜红的血残留嘴角,让他的笑容看上去莫名的不合常理。
“佑归,我们,去找娘亲好不好?”
他声音格外得轻,如同这个夜晚,轻得叫人不安。
“好。”听见这话,小娃娃才笑起来,抱着他的脸,啄了好几口。
“好。”他也点点头,轻轻地拍打几下小娃娃的头。
同她一样的,他也毅然决然地转身。
刹那间,玄河竟汹涌起来,仿佛在深处暗藏着阴谋,他回身望远方被火焰吞噬的宫殿,眼里是无尽的眷恋。
马蹄声出现在身后,他紧抱着娃娃,纵身跳下玄河。
妘茴,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