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蒂梵始料不及的并非提兰尼冦闯出地刺迷宫的速度,而是其几乎反常理的做法。
他采取了一个极为鲁莽,但却极为节省时间的方案:走直线,在充斥着次元烈焰的火海中硬生生碾出了一条路。
并且,靠的还完全是自己的身体,与坚硬的石质聚合体来一个面对面的碰撞,同时只身没入法术涌流凝聚出的次元火焰当中。
虽然隔着有段距离,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提兰尼冦身上骇人的创伤和灼烧痕迹。
从右肩到下腹,一道狰狞的创口如地壳裂缝般蜿蜒展布,大片红白相间的血肉裸露在外,并由于高温炙烤而冒着滚滚浓烟。
而这个强壮的鼠人,却似乎满不在乎一样,爪中稳稳地把持着双刃斩刀,信手一挥,将横亘于面前的最后半截地刺给斩断了,而后有些摇摇晃晃地往上走去。
该死!难道这家伙真的感受不到疼痛吗?连躲闪都不躲闪一下?
还是说……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是不死的?
就因为那什么,什么“腺体”玩意?
呸!呸!怎么可能?
蒂梵在看到提兰尼冦“安然无恙”走出深坑后,内心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一方面,被如此简单粗暴、不惜代价的做法着实震撼到了;另一方面,对那无痛、不死的“腺体”感到疑惑与惊惧。
凡鼠之躯,竟能有这样的威能?
他的身边,迪沃特受到的冲击似乎并没有比他小,他的眼神几乎凝固了,高耸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而后启唇:
“这……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我用火球偷袭了这家伙,照理来说,应该已经死了。但,嘶,这家伙,有个腺体,不仅保住了命,甚至还变强了,”蒂梵尝试在脑海里迅速捋清纷杂的思绪,他的声音由于情绪激动而显得格外尖锐,“现在看来,没有痛感,而且杀不死……”
“不,不可能!”蒂梵话音未落,迪沃特便表达了剧烈的抗议,“之前诈齿氏族沿地下沟渠偷袭沃特雷的时候,我跟这家伙对峙过,根本,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你们鼠人当中,有能力能够抵御痛觉的,应该是那个掌控疫病的……”
“普雷格氏族。”蒂梵接过话头。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提兰尼冦的身影。不知为何,这个诈齿首领的视线虽然往自己的方向看来,但身体却似乎僵住了一般,有些迟滞。躯干的活动轨迹也显得出奇的诡异,动作有些脱节。
就像……就像一台机器?
难道说……刚才他的腺体被伤到了?
“而且,据我所知,诈齿氏族应该不是和普雷格一伙的……”迪沃特念念有词,“应该是和米卡宁……”
角鼠在上,关于鼠人,这个人类玩意懂的都比我多……
“是米凯尼,搞机械玩意的,鼠人工程。”蒂梵心里嘀咕了一句,感受到爪心传来的湿濡感——不知何时,自己的爪子上因为紧张而蓄积了许多冷汗。
“该死,是译法的问题,我上次到沃特雷藏书馆还是三年前,三年!要不是这三年都在和这群肮脏下贱的玩意作战,我才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低声下气去求藏书馆那个糟老头……妈的,比起那又干又臭的羊皮纸,我更喜欢女人光滑的肚皮,”迪沃特擦去沿着额头延伸到眼角的血迹,不停地嘟囔着,“只有从帝国佬那整来的旧书上,才会记载有关你们鼠人的破事……”
随后,他似乎赌气般地补充了一句:“那帮骑士老爷,没人会为了打鼠人读书的……”
蒂梵侧过脸仔细打量了一下此刻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迪沃特。
嗯……这家伙应该是摔得不轻,头上出了不少血,身体上也有几道不小的创痕。
但为什么,现在却显得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他也和提兰尼冦一样,有个什么免伤不死的腺体?
不可能,没毛的人类玩意,脆弱,脆弱!
呸!呸!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蒂梵迅速否决了自己脑袋里如幼鼠般扑棱跃出的胡乱思绪,尝试着用认真的语气回应迪沃特的倾诉: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远处的提兰尼冦虽然看起来状况不太妙,却似乎仍在努力掌握着身体的控制。
“嗤……”出乎他的意料,迪沃特竟笑出了声,“毕竟干诈齿鼠人,还得靠我带着那帮只知道冲锋的蠢货。有时候我在想,值不值得为一个什么骑士团长的头衔,拼到现在。真他妈的期待,那帮老爷知道迪沃特·沃德雷德葬身诈齿矿洞之后的表情……”
“那是你的国家,国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词,”蒂梵皱了皱眉,他从迪沃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你就像那些诈齿鼠人为了氏族战斗一样……”
在爬上平台后,蒂梵之所以没有贸然行动,就是因为远处那群尚未撤离洞口的裁决鼠。
他们似乎沉浸于虐杀落单负伤奴隶鼠的快感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侧的蒂梵和迪沃特,甚至还无视了矗立于深坑旁的自家首领。
白痴!白痴!快腾腾位置啊!我不想和你们浪费力气了……
蒂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略显松弛的肌肉,就像正在不断漏气一般。他已经可以想象那股神秘力量完全消散之后自己的模样——浑身都是光秃秃的干瘪皮肤,就像……就像……一个人类玩意一样丑陋。
“不,你说错了。”迪沃特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他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急于回复,而是像仔细斟酌许久后作出的论断。
“沃特雷,不是我的国家。”
蒂梵冲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准确地说,我现在只能为沃特雷而战,因为我别无选择,”迪沃特一字一顿,表情突然显得极为严肃,“我的姓氏,沃德雷德,也并不属于雅诺特雷布的这片土地。”
蒂梵眯起了眼睛。
远处裁决鼠移动的速度就和迪沃特的独白一样长,而提兰尼冦的步伐似乎已经正常了起来。
好吧,人类玩意,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你说!
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鼠人而已……
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我才三岁。
“生我的国,已然倾覆,”迪沃特语气中似乎有难抑的伤感,但却极好地掩饰在了纹丝未动的木然表情下,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的家乡,在隆希慕。最小,最穷,最阴森,最可爱的地方,可惜回不去了。”
好的,隆希慕,我记住,记住了。蒂梵在心里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他希望这个人类玩意能在提兰尼冦砍下自己的脑袋前说完。
“对了,准确地说,我不算是真正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