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梵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极度诡异的感觉。
一个身材魁梧、浑身伤痕累累的鼠人,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蹦跶着,却以极快的速度迎面冲来。
最关键的是——他的头部彻底消失了,还汩汩地往外喷着血。
这就好像,一具无头鼠尸,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样。
真他娘的惊悚。
准确地说,不仅头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道狰狞的创口,沿着创口往下,整个右臂都是残缺不全的,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外力硬生生截断了,仅剩左爪攥着那柄被血色染红的长刀。
应该是刚才次元燃烧弹轰击产生的崩塌,把他卷了进去。不过这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了出来。
从右臂的创口判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后……自己用刀直接斩断了……
好狠……
难道这家伙,就真的一点痛感都没有吗?
他一点都不期待以这种形式与提兰尼冦相会,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自己逃命最重要的关口。
如果说之前那次“诈尸”还有道理可言,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意料之外。
该死!
安详点死去很难吗?非得揪着我不放?
“人类玩意,快点!快点!”蒂梵翻身爬上了前方由于断裂而高高翘起的平台,他转过身,朝迪沃特伸出爪子。
不知为何,在他刚刚说出自己是血脉不纯的人类后,自己对这个男人竟有了一丝淡淡的亲近感。
既然都是异端,就没什么不一样。
“妈的……”迪沃特显然也注意到了下方跳跃着渐渐靠近的无头鼠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迅速往前一个箭步,向蒂梵的方向竭力跃去,同时伸直了手臂。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爆炸产生的裂隙迅速沿着周遭的石壁,爬上了洞室的顶端。
糟了!
蒂梵看着面前正冲来的迪沃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在刚才第一波崩塌后,这处洞室基本上以先前的那个深坑为核心,碎裂成了一块块坠连的小型地层。
就像由一块完整大陆碎裂成的一个个孤岛一般,正缓慢地向中间下陷。
虽然自己现在的位置是靠近洞口处的边缘地带,但如果一旦再次遭受冲击,结构被破坏,塌落下陷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并且,上方的顶壁也受到了波及,一道道裂痕正迅速侵入其中,侵吞、蚕食着本就脆弱的岩质。边缘处的岩体已经开裂,向下坠落着破碎的残片。
这残片由于风化侵蚀,末端锐利无比,在晃动中密集下落,几乎如同石质箭阵。
“嗖——”蒂梵侧身避让开一枚垂直落下的岩壁碎片,估测着迪沃特与自己的距离以及冲刺的速度,调整着爪子的位置。
该死!
蒂梵咬紧牙关,将身子探出,竭力将臂膀往前探得远一点。
快点!得快点!这个地方撑不了多久!
从迪沃特狰狞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正燃烧着几乎全身所有力气,发起最后一跃。隐没在浓密胡茬里的嘴巴快速张合,似乎还顺带着吐出了一连串脏词。
属于人类的指节与属于鼠人的坚硬利爪在短暂的一瞬间几乎重合到了一起,但最终交错而过,没能握在一起。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蒂梵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迪沃特伸来的手也于眼前消失。
迪沃特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仅留下一张惊愕无比的面孔。
刚才,那个鼠人还高高屹立在上方,现在却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自己眼前那处由于断裂而高耸的平台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深陷的裂谷,通向不知其深的矿洞下层。
他吞了一口口水,用手搭住平台边缘尖锐的剖面,向斜下方看去。
…………
蒂梵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连带着自己先前站立的那一处平台一起,沿着断裂产生的倾斜剖面,往中央的“大漩涡”坠去。
“嘶——”在他耳畔不断正不断响起鼠辈的悲鸣,远处那帮支援的部队几乎尽数被卷入了塌陷形成的深坑当中,在石质“孤岛”的挤压下化作肉泥。
有少数勉强攀上高处,还没站稳多久,不是被头顶坠落的碎石戳穿在地,就是被下方狂躁挣扎的同类一把扯了下去。
角鼠!角鼠!
蒂梵心里那是一个焦躁,他在脑海里连声呼唤着鼠人神祗的名字,死死用双爪抠住自己脚下这方“孤岛”的边缘,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维持住了平衡。
他勉强侧过脸,向下方看去。
那里除了黑暗和惨叫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先前自己离光明近在咫尺之遥,几经反复之后,总算接近了洞口,现在又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崩塌,又一次落了下去。
他狂躁得想撕开自己的胸膛。
但求生的本能又牢牢控制着他的双爪,扣在了粗糙的岩体上。
下落的势头愈来愈快,在与底层岩壁的剧烈摩擦下,这处断裂的平台隐约也有破碎散架的趋势。
现在,或许真的只有角鼠能救自己一命了。
蒂梵闭上双眼。
嘶!要是角鼠真的存在,怕不是丧心病狂!能反复玩弄自己造物的求生欲,并在希望来临之时彻底将其抹灭,并设计出这种死法的,或许真的只有祂自己了。
就在蒂梵神经紧绷到极点之时,身下的断裂平台突然传来一阵厚实而沉重的托底感,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而后彻底停止了下陷的趋势。
什么?!
在那一瞬间蒂梵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来到了彼端的未知世界。
但当他睁开双眼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一切,似乎还全得归功于自己手下的那帮奴隶鼠,还有不少诈齿鼠人。
在方才洞室塌陷的时候,最先随着崩塌下陷的,就是先前战死鼠人的尸骸。
由于尸骸数量太多,下陷后完全堆在了一起,却形成了极佳的缓冲区域。这些残破的尸骸以无数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嵌入断裂地层当中,层层累累,铺成了一座巨型尸山。
自己所在的这处断裂平台,就正好扎入了这里头。
蒂梵已经无法在脑海里用语言描述身旁的情景,屠宰场似乎都已经是对这处地方的美化与赞许。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闷响,一具躯体沿着断裂产生的斜坡滑落,一路落到了蒂梵的身旁。
没有头。
该死……蒂梵后退一步,爪中亮起了摇曳的绿色焰芒。他已经没有时间调整了。
就在这时,“噗嗤”一声,从提兰尼冦脖颈处残留的那一圈囊肿中,猛地探出了一个枯瘦的小号脑袋。
一张极其衰老的面容,于蒂梵眼前浮现。
这张鼠脸,大片的面积都是由金属拼凑而成的,仅仅几处缝隙处裸露的粉红色皮肉昭示着,这应该是个活物。
他彻底愣住了。
那是祭祀灵嗅·桑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