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死才是大事,那对于曾一脚踏进死亡之地的人来说,多少看不惯的人,多少听不惯的事,是不就是脚底一粒沙,耳边一阵风呢?
自从程晨撞上她爸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胸腔压抑地难受,身下哗哗流血,很有可能不久于人世时,她还真没有出事前那么厌恶父亲,险些忘了自己为什么会住进医院。
但自己的感情例外。
“爸,那……没有人……打我的电话吗?”
“啊……有……有……是你对象吧?”程父疑惑地作着回忆状。
“你没见吗,爸爸?”“没有,他打你电话的时候,我来你张叔车上拿包,我接起来,告诉她你出事了,他问了详细地址就挂了,我上来也没见他来。”
阿斯汉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不会,她的预感完全正确,一定是妈赶走了他,那妈跟爸没说什么?
“你走了很久吗,爸爸?”“没有……三四分钟?”“哦……”
“闺女,我还没问问你,这么冰天雪地,你要干甚去?”程母其实问过一次。“爸爸不是应该在井下吗,这么冰天雪地,你要干甚去?”“有个急事……”“哦,真巧,我也是!”程晨淡淡一笑。
程功看闺女揶揄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笑笑,没再搭话。
“爸爸,有人说老婆是男人的阑尾,有是必须要有的,但一旦自己飞黄腾达,还是割了比较理想。这话你同意吗?”
“这闺女的嘴……十个爸爸也说不过你一个……哈……”
“爸爸,你不也喜欢卢梭吗?那你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吗――人生而是自由的,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爸爸现在不止我一个闺女了,你现在又有了儿子,这就已经给你套在了枷锁之中。你可以享受自由,但不一定所有的自由都适合你,适合你的情况,比如你可以自由自在读书,自由自在品茶,但不能自由自在喝酒,自由自在……恋爱……”程晨说着,竟想到了自己,她苦笑了下,心说自己也仅是恋爱而已,结婚的话还是要母亲拍板。
“闺女又胡诌!”程功白了她一眼,抬屁股要离开。
“奶奶曾经说过,你根本没看上我妈,但是爸爸,如果你的条件允许,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呢?”“陈年旧事了!”事是陈年旧事,不值得一提,但人还是那个人,不提不行,因为她或远或近,就在他身边。程功一听到老婆骂人,脑袋里瞬间杀出半火车皮王熙凤,一看到老婆的丹凤眼,不祥瞬间笼罩,知道眉梢下一秒就该往上吊,所以在程功看来,马美仅剩“泼”字可拟,而他唯恐避之不及。可他的理想情人却不是那样,他一直觉得,她的老婆该是朱丽叶那样的大家闺秀,他的爱情也该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委婉自然,或者,可不是马美这样的一个女人,通读一个短消息都费劲。所以他一直觉得,老婆有了,但爱情还没来。
“但也不能成为猎艳的理由,爸爸……还是应了那句大俗话,男人有钱就变坏?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该怎么嫁人呢?爸爸带了很差的头。”
程功像孩子一样听闺女训话,基本保持沉默,听话音快要结束时,他点点头,出去了。
程晨不拦他,她知道他不会一直沉默,关注她的对象为什么打了电话却没来看她,她知道也看得出来父亲因为她的失望而替她难过,这是程晨迫不及待想看到的,既然父亲认为她的对象在煤矿,那说明他一定不是很有实力,即便那样他一样希望他出现,这能表明什么!程晨不让自己笑出来,病人要有病人的样子!
程功在楼道里转了两圈才等到马美转弯进来。
“程晨那个对象说要来,没来吗?”程功赶上前问马美,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来了,我让走了!”马美看也不看男人,大步流星往前走。“为甚?”“不合适,牧区的,家里穷!”“有多穷?”“穷得叮当响!”“唉......水母没心穷没根......人呢.......人怎么样?”“不怎么样,傻不拉几的,来看病人双手不捏二分钱的钢镚!”“那正常,那他,那他当自己人,拿什么东西?何况听到这个消息,他惊慌失措只顾往医院奔了,哪来得及买东西!“什么自己人,谁是他自己人?”“在哪上班?”程功答非所问,“画图......估计是大街上哪个兴趣班的美术老师!我跟你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都回来几年了,也没听说考个公务员甚的!画图能挣几个屁钱......啊?现在兴趣班满大街都是,教几个孩子能挣几个钱?”“哦.......那也不一定,现在家长的意识提高了,哪家孩子不上三个两个兴趣班。”“我已经托人给介绍了对象,家境挺好,他妈是个大夫,我没问,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医院的,”马美环顾了下四周,嗅了嗅医院的味道,“他爸......搞开发的!”“......程晨好像挺喜欢那个后生,刚还问我呢!你这么自作主张,闺女能接受吗?我倒觉得咱们应该找个时间见见......闺女的眼光差不了......人要是踏实肯干没问题的话......这个工作没前途,我那儿......”“老糊涂了吧你,咱们有儿子,一转眼就能给你提鞋......”“爱闺女你就爱他所爱,这叫爱屋及乌,何况,女婿顶半子,这跟你有儿子没儿子有甚关系,再说,我有这个条件,不帮自己人帮谁?不用自己人用谁?”“反正这个不行,绝对不行!我跟你说,不止穷这个问题,有人跟我说,就那后生他爸,除了喝酒就鬼混,前前后后过手了十来条女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尽管现在对闺女好,可基因就在那儿呢,骨子里就有鬼混的基因,谁能保证他有了钱不步他老子后尘!何况那后生长的也好看,这就......大大增加了......日后鬼混的风险!现在的女人,哼!就喜欢别人的男人!就算这个男人骨子里没有鬼混的基因,但只要这个男人有了钱……如果是个开煤矿……”“嗨,嗨,你这话拉的……啊……严重跑题!”程功一听老婆揶揄自己,鼻腔里发出了标准的后鼻音笑,躲过了甚嚣尘上的一场口水浴。
程母进来病房时,手里拎个崭新的纸袋儿,中间是一行山水市宏峰手机的字样。
“闺女醒了?这一大早你去哪了?你吓死妈妈了!啊……”马美说着就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生离死别,做再好的准备也没用。虽然闺女只是虚惊一场,但她仿佛失去过她一样,痛哭的样子让人心疼。
看母亲哭得那般悲伤,程晨突然觉得她妈甚是可怜,举手投足都让她心酸。她一瞬间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冲动,真要去了母亲不知要哭成个什么样子!
“我这不好好的么……不哭……”马美很听话,听程晨这么一劝,说不就不哭了,然而听话的程母更可怜,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一下子缩回了她多年横着走的脚。
“你说妈妈真是……老了,刚给你手机充好电,啪,掉水里了!来,看看,妈妈给你买的最新款手机,手机卡没换,不怕丢了通讯录。”程母眨巴着眼睛,泪珠叮在睫毛上闪着光。
“哦,您老破费了!”程晨接过手机看了看,三星W999。双屏!
她打开手机,好多号码都在,只是很遗憾,阿斯汉发来的那些亲昵的短消息,她再也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