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娅看似已经报复了阿斯汉,用阿斯汉的图纸换得三万元买了一块终其一生都未戴过的手表,但胸腔里仿佛掉进去一个瓶塞,堵在心口,难受得彻夜难眠。
她确信阿斯汉极度轻蔑她,但她真的喜欢的他,她想,如果那晚自己没有喝多,她会不会拉着不让阿斯汉离开,那么性质就跟阿斯汉说的一样,自己送上门……她的脸很烫,简直有了不可忍受的灼烧感,可灼烧她的到底是自尊还是耻辱,是被阿斯汉粗暴的言语中伤的自尊还是她像小偷一样的行径,她反复追问自己,答案是前者,对于一个醉酒的人,是不能太计较道德的,如同精神病患者不能追究其法律责任一样,但逆向再问自己,如果那晚她根本没有喝酒,那她苏丽娅会不会去找阿斯汉,不不不,自己真的是喝多了......
丽娅躺下来,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她希望黑暗吞噬她滚烫的脸,希望这张暴露自己的面孔躲过道德的眼睛,但许久之后,她竟然清醒地感觉到,他已经钻进了她的心,并且已然生出了嘴巴,像鲤鱼吐泡泡一样,轻轻地吐着一连串词------小偷,小偷,小偷!
“啊......”她紧紧捂起耳朵,一时间,她彻底与痛苦隔绝,轰隆声充斥了她的脑袋,将那恼人的声音排挤在外,可用不了多久,她的思想便赶走了一切阻碍,固执的给自己拉回到原来心悸的状态。找赵哥理论吧,跟他说,跟他说什么,让他还给她?可能么,电子的东西,她能复制多少,他就能复制多少,这样做有意义吗?向公安部门揭发他吗?那自己作为一个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就能金蝉脱壳吗?不,太可怕了,自己虽然不甚懂法,但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不不不,宁愿给道德的钝刀凌迟,也不能给法律的利刃划伤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她就等于被自己斩首,决不能意气用事,亲手毁了自己的一生。
如何是好......
等命运的大手终于亮出一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责时,天已经亮了。她翻身起床,带好自己的存折,将信用卡额度调整到最大值,急匆匆赶往银行,直提现提到额度不足。
丽娅啃过一块小面包后,给阿斯汉打了一个神秘的电话,说自己在金瀚酒店大厅,有个急事求他帮个忙。
她之所以选择去那儿,是因为那里时尚豪华的装修,和一个真芭蕉树围绕的咖啡厅,她去过那里一次,觉得在这个小城里,唯有那里最时尚,最浪漫,她希望自己像一个高级白领,接过服务生递上的摩卡,递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份特殊的礼物,将自己年轻气盛犯下的错从此一笔勾销……
丽娅一边坐在公交车后座化着妆,一边设想了无数个阿斯汉拒绝后的对策,为确保东西顺利送出,她编了一套谎话来应对。
阿斯汉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他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快转晕了才发现她坐的地方。绿树娇兰,小桥流水,悠悠的钢琴曲如淙淙清流荡过耳边,丽娅坐在一个素色方桌旁,正优雅地品着咖啡,浑身散发着小三的气质。
“你没事?悠哉悠哉品咖啡?”阿斯汉没有坐下来。
“见你就是事儿,坐吧!喝什么?”
“香草拿铁。”阿斯汉拉开椅子入座。
“你金玉房地产的项目给赵辉诓了?”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他本来就是赖皮,他的地块都顶账了,他能给你设计费吗?”丽娅推上一张卡,“别问我怎么知道,帮你要回七万五,弥补你的损失......密码是……243520。”她说得很底虚,即便低着头也能看见脸上涨起的红潮,阿斯汉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明摆着“阿斯汉我爱你”吗?他要怎么回应?当然,这个不予回应,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几次三番找他的,但钱的事说别问就别问,直接伸手接过卡,那太不近人情,出于好奇,他也得问清楚,问清楚再拿钱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说怎么要的,我肯定不能收。”阿斯汉推了回去,盯着丽娅的眼睛想搞清这一谜团。“非要知道吗?”“对!”“……两年前,我结识了赵辉,他一直说喜欢我,追求我,后来我们就在一起。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他原本就是有家室的,我没有自动退出,而是要求他离婚,他舍不得老婆,他说他很爱他老婆,不离……去年后半年,他有意无意提出分手,说他朽木败草,我一个黄花姑娘......”阿斯汉果断打断她,险些拍一巴掌桌子,余光扫了扫周围,后边还有两个老外,他勉强压住火气,“不可能,棺材里念经,一派鬼话,男人不离婚,无非两个原因,要不没胆,要不没钱,什么他爱他老婆,他爱他老婆怎么可能睡......”丽娅一下子愣怔住了,直骂自己只想着把谎话说得更真些,没成想竟然自断手足,不留后路,如果谎话真能圆得话,现在自己正走着直线......情急之下,她集中精力调出身边离了婚或离不了婚的亲戚朋友,大脑飞速析出他们为什么离了婚,为什么没离成婚,最后,是一个远方二哥帮了她的忙:那个二哥怕伤害孩子,所以一直没离婚。“......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他主要是因为舍不得他女儿!”“哈!”阿斯汉冷笑一声,“女儿?他有女儿?他上次见我还说自己儿子都要上初中了,女儿还没有着落!照这么说,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他偷梁换柱,他根本没有什么顶账一说,地还是他的地,图纸就是我的图纸,他很有可能转转悠悠拷贝了我的电子版!”丽娅听到一半就觉得心里的堤坝塌下一大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听到最后,她简直不想看见阿斯汉,一秒也不想看见他,哪怕他当场死了她都不掉半滴眼泪。
我的妈呀!世界上如果真有千里眼的话,现在坐在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如果给福尔摩斯一次复活且换张面孔的机会,现在坐在这里胸有成竹拍桌子瞪眼的就是。她呆呆坐着,身体失去知觉,她想哭出来,当众给人扒光的小偷,还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坐在这里,但此时,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丽娅?丽娅?”阿斯汉也给吓着了,他以为之所以祸起萧墙,挑动了丽娅敏感的神经,使她顷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痴痴坐在这里,都是源于自己的心直口快。他先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的胳膊还是那么不盈一握,赵辉这个畜生怎么舍得如此伤害!她的头发短得可爱,当阿斯汉的目光扫向丽娅的头发时,他竟然那么冲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并一寸一寸包在里面。“对不起,吓着你了......我是为你鸣不平......他不该骗一个好女孩儿......他竟然编出个女儿来逼你,这种人……”至此,丽娅感觉一股暖流经自己的手臂迅速到达心脏直抵全身。
心脏复苏的苏丽娅脸上顿时活泛起来,仿佛一条行将饿死的猫得到一口肉,眼睛也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这么看,阿斯汉只是猜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