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江没能从叙梁那里得知院长禁止回院的理由,因为当事人也不知道。
叙梁带着适江走到了天台上,带她逛完这酒店最后一处地方。虽然这里不对外开放,常年上着锁。
“人变老以后,心就变软了,你们现在比我们以前要好一些了。”
当初叙梁的希望被院长一板砖拍灭了,但他给每个他经手的后辈那里都留了希望。
“我们当初是离院后不得再入。现在院规变了只要院长许可,可以回去。”
叙梁没有说,院规改动以后,只有一个人获得了许可,而且还是他的前辈。在这条院规还没立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奥深。
“真的吗?”
果然,这重燃了适江的希望。
“院长会把我们送到你们这里,你们应该都得到许可了吧?”
适江选择性地忘掉了叙梁刚讲没多久的话:
在那之后,我就没回过去了。
“我还差一些,不过过几年,院规可能就更松动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奥深里面聚餐了。”
叙梁已经对五个后辈,讲过这样的话了,时间跨度九年。院规再也没有变过。
“当然我们要获得院长的许可,总得联系院长不是。但是,不能往奥深打电话。打了也没用,你一开口,院长就会挂电话。要联系只能写信。”
叙梁为自己的任务终于快要完结而松了一口气。
适江一时间接受不到这么多的信息,她还在想着,不准回奥深,那她在外面,让弟弟妹妹们出来,行不行呢?
叙梁已经带着她来到了楼梯间的背面。
他指着一堆因为日晒雨淋而长满青苔的砖头说道:“不要想着回去,哪怕是靠近也不行。”
“以前有个出去后做小吃的,每到周末就推着摊子摆到奥深门口,招呼弟弟妹妹们去吃东西。后来被院长拿着板砖赶走了。”
每个从奥深离开的人初时都会不适应,总想着回去,哪怕只是靠近一些,见见弟弟妹妹们也好。
但是有了他的事情之后,在他之后的素葭不敢贸然踏入奥深,只能推着小吃摊到门口摆摊。
结果,还是被院长拿着板砖吓走了。
当时的院长,头上还缠着纱布。素葭见到院长一出门,就吓得赶紧跑了。
院长当时,经不住再一板砖了。
素葭之后的载均就连回去摆摊试错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来找他们一起怀缅过去。
后来,他们之间也不怎么聚了。
“你能想到的,我们都试过了,不要试图去破坏院长定下的规矩。”
叙梁指着那一堆砖头,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
“如果院长出事了,我把这堆砖头,一个个,全砸你脑袋上。”
这是他带适江参观酒店的最后一处,也是他完结任务的存档点。
“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吧。”
叙梁径直走到了楼梯口,把着门的把手,像是迎宾的门侍。
适江的脑袋乱作一团,叙梁被打的画面,院长砸自己的画面,她在医院里焦急地等候的画面,素葭摆摊的画面。
手表店,书店,酒店,奥深孤儿院。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切换,最后都被一块板砖划破,消散。
只剩下一块板砖,静静地摆在那里,板砖与地面的缝隙慢慢地,渗出血来。
看着木然地走到自己前面的适江,叙梁想了想,放下了门把上的手,紧紧地抱了抱适江。
“院长有跟你说过吧,往后的生命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不要辜负之类的话。你得好好振作起来,到时候院长会主动联系你的。你看,今天我不就见到院长了吗,她还给我送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适江的眼里恢复了一些神采,“真的吗?”
“真的。”叙梁郑重地点了点头。
叙梁肯定的回答终于让适江的理性找到了回归的切口,紧接着的就是一直压抑的情感的爆发。
适江扑到了叙梁的怀里,任由眼泪哗啦啦地流,哭着说道:“院长问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都已经那么听话,那么懂事了……”
叙梁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来,对于院长的做法,他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不会妄下判断。
适江已经接受了现实,等情绪爆发过后,她会变得更坚强,以后她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不需要他指手画脚。
等适江哭得差不多了,叙梁叹了一口气说道:“诶呀,因为见院长,特意穿了套新西装,没想到成了抹布了。”
适江从叙梁怀里出来,看着被自己哭湿了一大块的西装,连忙道歉。
“光道歉可不行。”叙梁将外套脱了下来,折了折,将湿的一面包在里面,然后交到适江手上,“你可得负责哦。”
适江接过衣服,点头应是。
两人走进了楼梯间,叙梁转身去锁门,“口袋有纸巾,擦一擦,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适江往口袋里一掏,果然拿出一包纸巾,随后又想起胸口内袋那里还有东西,干脆将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
除了一袋纸巾,只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卡片状的东西。她把信封交还给了叙梁。
叙梁也没有说什么,接过就放到了裤袋里。
“走吧,去吃饭,你今天刚来,带你到外面吃。”
酒店包吃包住,有自己的饭堂,出品也就差强人意吧。
人类的接受能力有时候恐怖的可怕,只要没有被瞬间压垮,就能接受过来。差别只是接受程度的快慢而已。
适江暂时整理好了情绪,将奥深的事情打包,放到了内心深处不去想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眼下。
酒店除了自己的厨房还有一间承包出去的饭店,出品不错,但是适江就在这里工作,要吃随时可以,不急于一时,叙梁打算带她去吃些更地道的惠城美食。
叙梁载着适江在城市里穿梭,路过一个又一个车站,那里有人上车,有人下车。
年满十六岁的少年满怀这对外面世界的憧憬踏出院门,院长给他们指了一位引路人,然后反手将归家的路切断。
引路人也不会直接跟他们说,那是条明路,去吧。他们只负责将后辈们带到车站。
让后辈们自己选择要走的路,选择要坐的车。
这个等车的时间,只有一年。
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