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刑岭四面环山,峰峦叠嶂,地势极为险要,为当朝内长城内三关与外三关之间的重要关隘。当中一条长十多里峡谷古道穿关口而过,西抵雁门,东通京蓟。自古为军事要隘、兵家必争之地。
峡谷最窄处不过两丈,宽处也不超过二十丈。两边峭壁陡立,从崖头到沟底,深达近十丈,最深处更达三十来丈,人行沟中只能看到一线窄窄的蓝天。从这条古道越过平刑岭,前方就是一马平川,山西太原便一览无余了。
是日,天气阴暗,一只长达一里的仪仗队进入古道。队伍前方,日、月,青龙、白虎、风、云、雷、雨等各色旗帜飞扬,扛着旗帜的不下百人,每一个旗帜旁边还有四位甲士手持弓弩。旗帜后方跟着数百东厂番子护卫着,其后才是魏忠贤舆辇,配拂尘、金炉等。侍前两个手执曲柄黄盖侍奉太监。舆辇之后跟着几十个官员,穿着各色官服,接着是骑马卫士近两千人,着锦衣卫服饰。
两旁峭壁之上,数千蒙面人伏地鸟瞰。一个声音低低的骂了一句:“魏忠贤这老狗,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这阵势跟皇帝出巡还真没什么两样。”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听说他一路出巡到大同府,所到之处都仿佛御驾亲临,凡是供应铺垫,悉照御用一般。搅得地方上官民人等,一个个坐卧不安。他的那群手下和地方官吏还趁机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弄得那民穷财尽,百姓吞声含怨啊!”
“是啊!顶髹红漆可是只有皇帝座轿才能用的,百官与民人凡轿皆禁髹红漆。这个老阉狗竟然明目张胆犯禁。”……
队伍渐渐进入了峡谷的宽阔处,此处不但峡谷最为宽敞,两盘的峭壁也只有十来丈高,只要轻功尚可,都可以飞纵而下,最适宜伏击。
忽然,一声尖锐的啸叫忽然响起,两边峭壁瞬时站起无数身影,随后各类弓箭、巨石、飞镖、弩箭、流星锤、飞爪等等,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就像漫天的蝗虫,飞向峡谷中的队伍。一时间,马嘶人喊,惨叫声不绝于耳,除了个别手拿盾牌的还能抵挡两下,其他人等不出片刻便被射成了马蜂窝,而那些四处逃窜的马也不出一刻便全被射死。
嘶叫声渐渐得弱了下去,一直近三千人的队伍瞬间被全军覆没,留下一具具血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鲜血渐渐地在峡谷当中凝聚,汇流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而那当中的舆辇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不知里边的人是死是活。
峭壁之上,带着面罩的阁盟主发出一声尖啸,一挥手,众人便飞身而下。阁盟主自己则一手托着不会武功的杜宇轩,两人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缓缓下落。
舆辇外,近百人静静地围着。两位长老走上前去,一人一边,一只手搭在舆辇的左右扶手上,一声断喝,这个由二十多人共同抬起的舆辇瞬间变成两半,只留得中间的底座。
座位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早已没了气息,浑身血淋淋,还伴着一股屎尿味。看来他在没被射死之前早已吓的屎尿失禁了。
那两位上前的长老脸色微微发白:“盟主,好像不是那阉狗。”
“哈哈哈哈…”一个刺耳的笑声伴随着雄厚的内劲直扑众人耳膜,震的大家头皮发麻、头胀欲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边峭壁之上,一个满头白发老的太监坐在一张宽大、精美的椅子上,四边分别站着四个蒙面人。那老太监身材略显魁梧,方正脸,细柳眉,高鼻梁,薄嘴唇,朱口白牙,配上一头白发,颇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
那公鸭嗓子继续说道:“米粒之珠也敢同日月争辉!尔等自投罗网,也省得杂家跑去衡山,哈哈,很好!很好!”说着,双手伸出“啪啪”拍了两掌。
随着掌声,峡谷下靠着峭壁的两边尘土飞扬,一块块木板从下边掀起,随着木板跳出起来的是一个个手拿鸟铳的兵士。
“啊,神机营!”几个懂行的联盟军喊了起来,声音中满含着恐怖的味道。
神机营乃禁卫军三大营之一,是专门使用火器的特殊军队。营中兵士虽然武功不高,但是人手一把鸟铳,威力无比。鸟铳自明朝嘉靖年间传如我朝,原名火绳枪。是将火药、装填物,以及一颗铅弹丸,一齐塞到枪管中,装填好弹药之后,将枪口塞住,接下来用火绳引燃,就能射击,射程可达五十来丈。
联盟军众人的惊慌并没有让神机营停止动作。“整队!”站在魏忠贤边上的一个蒙面人发出一声悠扬的号令,同时挥动手里一面绿色旗帜。这些从隐藏的土坑中跳跃而出的兵士,来不及拍去身上厚厚的尘土,便立即站成前中后三排。
“抬枪!”悠扬的号令继续响起,这时挥动的是黄色旗帜。
“哗!”第一排兵士整齐划一地抬起了手中的鸟铳。
“射击!”悠扬的号令继续响起,这时挥动的是红色旗帜。对于联盟军来说却如同阎王的号令一般,让他们心头顿时一紧。
“呯呯呯…”一排枪声响起,还来不及反映的联盟军立即倒下了一圈,慌乱声四起。
阁盟主也是一阵惊慌,对方的埋伏他并不吃惊,但没想埋伏竟然是神机营。
趁着对方换枪的空隙,他抬手抓住杜宇轩,一纵身,人便直向左边一处峭壁的最高点飞去。峭壁是一个凸起的小山尖顶,离地面有十来丈,离峡谷底部有三十来丈,离魏忠贤的位置至少有一里的距离。阁盟主一个闪身,便到了峭壁顶。在这个距离之上,即使有子弹飞来,对于阁盟主来说不算什么,造不成什么危害了。其余的人一看盟主飞向峭壁,也纷纷运起轻功,向峭壁突围。
但神机营却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的速度和内力都都不能让他们一撮而就。而神机营的第二波攻击却已经到了。
神机营为了能够保证长时间持续的射击,使用“三段击”战术。此战术将队伍分为三排,前一排站在最前方射击,第二排则站在第一排两人之间的位置,他们没有射击任务,只负责来回递枪。他们一方面负责从前排士兵的手中接过射击之后的神机铳,并向后传递给第三排的士兵装上弹药;另一方面负责从第三排士兵的手中接过已经装好弹药的神机铳,并向前传递给前一排的士兵。如此反复轮换,战斗力十分强大。
随着第二、第三波枪响,那些飞身纵离的联盟军便如一只只中枪的飞鸟,一个个掉了下来,下面死伤一大半。六千神机营军士瞬即倒下了四千多。
“趴下!躲尸体后!”逃离出包围圈的阁盟主总算是冷静异常,他立即发出了号令,阻止了盲目逃跑。命令伴着浑厚的内力压住了各种惊慌和惨叫,立刻不少人按照指令,拉过几个尸体就挡在自己两边。渐渐的更多的人如法炮制,不一刻,中间已经没有站立之人。而且中间尸体如山,活人躺在死人中间,还真不好分辨哪个是活的,哪个是死的。
现在轮到两边的神机营发呆了,随着中间敌人的少去,已经有个别兵士擦枪走火,伤到了对面的自己人,现在中间空无一人,他们更不好随便开枪了,要是一个不慎,没打到中间的敌人,反伤到了对面的自己人。一时间,峡谷中静了下来。
那发号司令的蒙面人也一时发窘,回头转向魏忠贤:“督主,这…”
“围上去,把活得一个个找出来!”
“是!督主!”那人转过身,凝聚内力发出号令:“包围、消灭!”一面紫色旗子在手中飞舞。
一队队神机营兵士放下鸟铳,给鸟铳前头按上铳刀,然后端着鸟铳一步步上前。
阁盟主一看敌人选择近身攻击,心中一乐,心想:“下面剩下大概还有一千多联盟军,但是就近战而言,跟那五千左右的神机营也绝对有一战之力。”他凝神摒气,只要神机营靠近五丈之内,就发出号令,让部下起身攻击。
就在阁盟主全神贯注看着峡谷战场之时,那个几次三番被阁盟主保护、站在他身后默默观瞧的杜宇轩,已经将一只一尺不到的短铳对准了他左边的后肋。
后肋,是人体最为致命之处之一,质地脆弱,且无骨类的强力保护,难以承受巨大打击,而且双肾也恰在此处,如若受伤则内气机损,轻则心口憋闷,不能言语,重则气逆身亡。
“呯!”一声枪响打破了这暂时的宁静,峡谷中的神机营士兵都被一个惊吓,怔怔的看着峭壁之上。
只见阁盟主捂住自身的后肋,鲜血从手指缝里顺流而下。他已进入涅槃期,如果凝聚全身内力,奋力一挡,不是不可以顶住这一击,至少可以选择避开。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自小便跟了自己的“二少”竟然不知何时成为了魏忠贤的人。
他全身内力涣散、真气不能凝聚,心口憋闷,嘴巴不能言语。他艰难的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想说出什么话了。又提起右手,似乎又想解决眼前这个叛逆。但是这两个想法都没有达成,他只能蹲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杜宇轩看着李武:“我…我给你当了一辈子的奴才,给你卖了几十年的命,还送上了我的老婆,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这…这就算是我还给你的!”说罢,长舒一口气,仿佛几十年当跟班跑腿的郁闷、自己老婆被占的郁闷等等,都被吐纳了出来。
当然,他也非常忌惮李武,他深知对方武功深厚,所以他说玩这些,再也没有胆量继续上弹药再补上一枪,而是跌跌撞撞的向魏忠贤那边跑去。
下边的神机营兵士一看是杜宇轩得手,顿时一片欢快,齐声高呼:“提督威武!提督威武!”
“你……提督!?”李武的嘴巴终于嘣出两个字。朝廷在神机营设提督内臣两人,统辖整个神机营,神机营提督,从一品。随即李武明白了很多道理。
其一,谁也不会愿意把自己老婆送给别人玩,哪怕这个人再如何视女人为玩具。喜欢玩弄女人的人也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但却不是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尽管当初杜宇轩表现得是如何的大方、不在乎,是那么情真意切的要奉献老婆、共享老婆来体现自己的忠心耿耿。
其二,谁也不愿意永远永远屈居于人下,在他人身边当个跟班,尽管当初他是如何的听话,这种听话实际上包含着得志后的报复。
其三,一个能用利益收买的人必定会因为利益而出卖自己,唯利是图的人是靠不住的。唯利是图的杜宇轩又怎么可能经受得起从“四品”一跃成为“从一品大员”的机会呢。
但是他没有说,也说不出他的愤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去。这个始终都在控制和操纵他人的人终于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