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地狱恶犬第二
秦冉抱着女童进入厅堂的时候，杨医师正在帮一名肠胃不大舒爽的男童病人理气。秦冉靠近的时候，那男童病人刚好抬头，赫然见这么一个全身都是脏污血迹的大哥哥立在面前，间之隐约传来的诡异铁锈气味直冲他胃里而去，病人脑袋往护理床头一够就开始大吐特吐！
杨医师脱下手套，很是欣慰地一笑：“这不就吐出来了么？扶下去休息，下一个！”
“杨医师。”秦冉叫了一声，把怀里的女孩放到了一旁的护理床上。
杨医师：“嗯。”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浅浅的招呼过后，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个出声的少年，颤巍巍地移到桌椅旁坐下后，杨医师把挂在白大褂外面的眼镜儿取下，哈了几口气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搭在两耳上，别起袖子开始在纸上给病人开方子，一边写方子一边细细交待注意事项。男童的母亲一边点头一边说些感谢的话，杨医师耐心听着，后面抱着一名熟睡女孩排队的孩子母亲也凑上来听，边听边问问题。杨医师一一耐心解答。
这是一起小学食物中毒事件，毒源经查实是学校的营养早餐全麦面包内，当天在老师看护下食用了早餐的某班孩子全体二十人集体中毒，被校方紧急送往了市人民医院。
约三分钟后，杨医师把其中一张方子交给了男童的母亲，嘱咐她带孩子下去抓药，上星期秦冉见过一面的，一名套着白大褂二十多岁的白脸淡眉青年忙迎了过来，带着二人出去了。
再几分钟后，杨医师看完了同样食物中毒的女孩，叫来了白脸淡眉青年带着人下去煮中药，才招招手招呼着秦冉坐下。
秦冉看了匆忙中对他颔首的白脸青年一眼，上前几步扶着老人坐下，才抻着腿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坐了。
杨医师慢悠悠地用帕子擦尽了手上的水珠，乐呵呵地瞧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腿，不疼么？”杨医师慢悠悠地问到。
秦冉神色未动，朝着老人恭敬地点了点头：“疼。”
老人似乎很满意：“嗯，知道疼就好，不管那孽畜养出来的是狼崽子还是山霸王，总归还是个肉体凡胎就成。”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指着号把人一家子都给骂了一遍，可秦冉也不见生气，听到老人这话时只是挺了挺已经打得笔直的脊背，右腿又往前伸了个几寸。
老人眯了眯眼睛，身子放松地往身后一靠，嘴里开始哼着曲儿，两手在红木把子上打着调，一派神仙自在的模样。
“今儿你来得好，我这儿堪堪只来了三只漏网的小鱼儿，都是家里没钱住院的。没让你多等。”
“师傅，喝茶。”刚才的白脸淡眉青年抬着一个茶盘上来，往二人手边的套桌上各上了一杯，茶盘一收，又在老人手边的桌上上了一杯，自己一撩敞开的白大褂坐下了。
秦冉朝他点了点头：“劳驾。”
“不碍事，小哥儿尝尝看。”白脸青年一双狭长的凤眼笑眯眯的，带着笑意朝少年做了个请茶的手势。
秦冉放下手里的白瓷杯：“好茶。”
白脸青年笑了笑，在面对秦冉时，他似乎总是很开心，一张笑脸被拉长，成了颇具喜感的样子：“这是今年的新茶，坝糯普洱，小哥儿以前没喝过吧？”
秦冉也笑，言简意赅：“确实。”
老人似乎几经睡过去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好了把青，那女娃子怎么样了？”他指的是被秦冉放在护理床上的女孩。
被唤作把青的白脸青年恭敬回话：“师傅那女娃子没事了，也是食物中毒。”接着他朝老人报出了一串名词。当说到‘氟硝西绊’这四个字时，少年秦冉的神色微变，他微微低头，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拳头已经紧紧地捏了起来。
老人往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秦冉猝然抬起头来，眼里声色复杂，像是含着一团热浪冲天而无处宣泄的火浪。被压在浓黑的墨色里，最终会把自己也点燃。与老人只是一个照面，秦冉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整理好了神色。快得就好像刚才的浓墨重彩都只是幻觉一样。
看着这样的少年，老人叹了一口气，他对着把青扬了扬下巴：“这是你小师叔，把青。”
秦冉愣了愣，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小师叔好。”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护理床边的把青点了点头，示意少年走到面前的护理床边来。
把青的手法很专业，三两下就把秦冉伤得不轻的右腿包扎好了。
“再和你扯会儿犊子，你这条右腿怕是要废了。”把青给秦冉拿来固定用的夹板，对着他的右腿开始比划。
秦冉抗拒地看了一眼木板：“小师叔，能不能不给我上板子？”
把青手上动作不停，利索地缠着绷带：“说什么呢你这孩子，不上板子怎么能好得快。哎哎哎，别动呀！”
秦冉不说话，侧身让开了把青的手，固执地按着自己的腿就要起身，被把青一把按住了。
秦冉抬眼，眼里是没人能撼动的固执，倔强，浓墨一样充斥着眼眶。
这让把青想起了一双熟悉的眸子，他“嗨！”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不上就不上！慌什么？”
“我没慌，”秦冉低下头，低声回了一声：“谢谢小师叔。还有……那女孩怎么样了？”
把青找来布巾浸湿，递到了少年手里。闻言笑了笑：“那女娃子没事儿了，”看着少年肩膀上林林总总的刮伤，把青有点疑惑：“听师傅说，你是夏天来的C城，那学校应该是在市里的国际班吧？怎么……”把青顿了顿，才犹豫着接着问道：“怎么把别校低年级的小朋友带出来了？”国际班是c城的传统，是C城凡品学兼优而又有家庭财力支持的高中部学子家长都争破脑袋要上的高中，秦冉夏天被父亲带来这座城市后，按着以前的好成绩就直接被安排进了国际班。而把青口中‘别校低年级的小朋友’，也就是秦冉一路护着带来医馆的小女孩，是他们邻校小学部的孩子。
本是一堵围墙就隔得严严实实的两人，却这么阴差阳错地碰到了一起。还一路过关斩将，差点丢掉了小命，最终幸运地来到了这医馆里。
想起今天就这么掉进了自己怀里的女孩，就连秦冉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