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二更，街市灯火阑珊，烟雨朦胧的路上轻湿，尘埃的味道混着花香。
江挽舟从马车上跃下，接过若善递来的披风系上，匆匆走进了江府。
江穆在正殿等了多时，他去的时候刚换过茶盏，一旁坐着一个老嬷嬷。
“父亲，急着让我回来，有什么要事？”江挽舟匆忙进去，走到屋前才卸下披风，让若善拿着在门外候着。
江穆脸色沉着，淡淡看了他一下，呷了一口热茶，“你也知道我急着找你，这个时候才回来？我和玉嬷嬷从晌午开始等到了现在。”
江挽舟看也没看玉嬷嬷，只道，“父亲身居要职，贵为一国丞相，不该把这么多时间荒废在这上面。若是有事要说，直接让人传话便是。”
“你在荣仪殿待了整整一日？”江穆问道。
“不全是，中途还去了太医院和御膳房。”
江穆“……”
“将军大人，你向来为人正直，心胸坦荡，今日见着扶柳公主重伤，所以出手相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莫让人讨了闲话去说。”玉嬷嬷忽然放下茶盏开了口。
江挽舟这才看她一眼，“玉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贵人，特意抽空来江府坐一整天就为了说这个？”
玉嬷嬷从容笑着，“将军心怀天下社稷，这种事情或许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可老奴在宫中几十年了，再清楚不过。即便将军不在意，公主也不在意，可落其他人口中说几句闲话也不大好，这样做实在是有违身份。”
见江挽舟没再给她正眼，玉嬷嬷看向江穆，“这些事情，丞相大人应当也是懂的。虽然是陆氏偷人对不住将军，可江府毕竟是门风清正的大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这陆氏才死，将军就和公主殿下传出不该有的闲话，对江府影响也不大好。”
“别拿陆氏说事。”江挽舟目光突然沉了下去，“这是我和扶柳公主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
不料江挽舟态度这么执着，玉嬷嬷被气得不轻，“将军怎能如此自私，一点也不顾虑江府的声誉？”
“我江府世代为朝廷效力，文官忠心耿耿、忧国忧民，武将战场杀敌，十有九胜。若是因为一些琐碎小事便毁了百年清誉，那不是本将的错，也不是江府的错，是世风不正，民心不醇。”
玉嬷嬷唇角抽了抽，袖摆下藏着的手捏成拳，脸上笑意却是不改。
“就算将军不考虑这些，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朝廷命官不得擅闯后宫，将军总是知道的。”
江挽舟眼神一凛，“既然玉嬷嬷这么爱守规矩，皇宫严令，限所有外出办事的宫人在二更前回宫，你怎么还不回去？本将的事，以后就不用嬷嬷提点了。”
他掀袍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江穆无奈，只得向玉嬷嬷赔礼，“是我管教不严，礼儿锋芒过盛，向来执拗，他不愿的事谁也强求不来。还望嬷嬷海涵。”
玉嬷嬷在太后身边数十年，连皇帝都得给她些面子，还未受过这种轻视。
她脸色不大好看，“丞相是个明事理的人，太后并未直接传召将军，而是让老奴来传话，是看在江府是太后娘家的份上，不愿意伤了和气。老奴也拉不下脸再来一次了，还望大人平日多劝上几句。”
她看了看外面，见没了人，才压低声音说道，“老奴不是说扶柳公主的小话，可她这些年疯疯傻傻惯了，就算现在好了，始终不守规矩，不识四书五经，更不懂琴棋书画，实在配不上将军。她已到了适婚的年龄，迟早是要许人的，要是不注意着，对将军和公主都不好。”
“玉嬷嬷说的是，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宫吧。”丞相说着，带着玉嬷嬷往外走了去。
若善走在江挽舟身后，见他出来后脸色就不大对劲，跟得紧。
回了房，才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将军为什么对这扶柳公主这么好，这样帮着她说话？”
如果只是想帮她，把她送回荣仪殿即可。担心她的安全，也只用让自己和成景跟着，实在不必亲自守上一日，更别说是当着丞相的面驳了玉嬷嬷的面子。
玉嬷嬷名义上只是个奴婢，可这些年太后掌权，她的地位比朝中不少大臣都高，谁不得高看她几分？
“我不要面子的吗？让一个嬷嬷教训。”江挽舟过了半天，才冷不丁冒了一句话。
若善一身冷汗。
在江挽舟这里，什么时候面子比规矩还重要了？
他走的时候，气得连礼也没和江穆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让你查的事情，调查得怎样了？”
“已经传来了。”若善应声，目光落在一旁的暗格上。
江挽舟合上门窗后坐下，将暗格打开，取出里面的密卷：“尸体已解，碎玉未得。”
“看来太后还未得逞。”他打开灯罩，把密卷放在火上烧了，“继续下去查。”
“将军，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说。且不谈太后手中权势，就算将军有千军能敌，可太后毕竟是江府的人，你确定要继续查下去？”这样查下去，对江挽舟、对整个江府，影响未定，可必当牵一发而动全身。
江挽舟看了若善一眼，“若善，死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