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个哆嗦，猛跪了下去，“这是夫……陆氏养的，陆氏出事以后，没人处置它，小的见他可怜就留了下来，将军饶命！”
江挽舟没说话，偌大的庭院里，静寂得只能听见麻雀的叫声。
“将军，这狗是夫人过门后养的，算江家的。陆府满门抄斩，也没有把江府的狗宰了的道理。”成景看这狗软萌软萌的，怕江挽舟真起了杀心，慌忙劝说。
“闭嘴，把狗牵回去。”
嗯？成景茫然，“牵哪里去。”
“回将军住的院子。”若善提醒。
成景抱着不过两三个月的小奶狗离开，江挽舟多看了两眼，问小厮，“你是那个院里的人？”
“清雅院。”
府上哪来的清雅院？江挽舟心口压着一口气。
小厮聪明，看他脸不对色，连忙改了口，“陆氏见我可怜，把我买了回来帮她做些粗使的活，我也不知道那个院子叫什么名字。”
陆昭九的原话是，“今后你记着了，这里是清雅院，顶快活的地方。”她就等着她的小花魁从边境回来了。
这小厮当初就觉得不大对劲，可陆昭九说了，他也就听着。他平日也没怎么出过院子，别的都不知道，今日是小九偷跑了出来，他才从清雅院一路追到了大门口。
“你是浮生院的人，今后记得了。”江挽舟看向若善，“在院里给他安排个正当的活，狗交给成景养。”
若善唇角抽了抽。
让崇阳楼第二的杀人高手去养狗，怕是不大合适？不过江挽舟已经下了令，他也只管应了下来，带着小厮往院里去了。
江挽舟抬步，往陆昭九的住处去了。
这一头，陆昭九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估摸着江挽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记性不好，把她忘在了府上。见阳光不错，让照顾她的小丫头打开了门窗给她晒晒太阳。她躺在软软的美人榻上，舒坦得伤口都没这么疼了。
陆昭九晒得懒洋洋的，半梦半醒，闻到一股甜味儿。她伸舌头，舌尖传来沁甜的味道，甚熟悉，就好像……好像是东市唐三苑头一家铺子的糖葫芦！
这也太真实了点，显然不是做梦。
陆昭九猛地睁开眼，清醒了。
一串糖葫芦被绳子悬挂起来，用一根竹竿拴着，从外面伸了起来。她顺着竹竿走出去，看见蹲在墙角的男子，一个暴栗砸下去，又揪了起来。
“李溯游！”
李溯游抬头看她，起身的时候，腰上系着的酒壶哗哗响，“怎么，看见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昭九没理他，回头把那串糖葫芦逮了下来，“还不进来！”
她把李溯游叫进去，见外面没人，严实的合好了门窗。躺回美人榻，嘴里一口一个糖葫芦，目光审视着李溯游，“你怎么找来的？”
“凭我在江府摸爬滚打十年的经验，这很难？”李溯游没说自己一间一间找来，毕竟要面子。
陆昭九细看他，他已经刮了胡须，换了守丧的衣裳，套着一件紫红色轻衫，倜傥得很。站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大有一股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姿态。李溯游向来都是个祸水红颜，皮肤白得令人发指，长相也遗传了他亲娘，好看得很。
他娘是当年长安城最才貌双绝的女子，聪慧过人、连先皇都赞不绝口，俘获了不知多少男子，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看上李赋言那样的老古板，生得不好看，又不懂风情。
李溯游遗传得好，不过祸害的都是各大勾栏瓦舍的姑娘，比起亲娘，档次不是低了一星半点。
反正也没人，陆昭九把贼长的袖子往胳膊上一挽，躺着盯着他的脸瞧，“你来了正好，我有好些事情要你帮我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就长话短说，帮我找两件东西。”
“你说。”
“碎玉令和邑轻尘。”
东西？李溯游唇角抽搐。
碎玉令是陆家的东西，一直是陆昭九贴身携带，如今太后还没开始形容，就说明她还没得到碎玉令。这找碎玉令他能理解，可……
“你找邑轻尘做什么？你的真实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好。”
“前几日江挽舟带着我的尸体游街，邑轻尘劫了囚车。”陆昭九扒拉着脸，很不开心，“江挽舟等他再来自投罗网，他把他拦着点，拦不住打晕了绑起来也好，别让他送死。”
“他去劫了囚车？”李溯游惊叹。
“你还不知道？”陆昭九眼睛比他瞪得更大。
“我出了一趟城，押送军饷。”
陆昭九心肝肝都气得疼，她捂着心，咳咳两声，“狼心狗肺！我都被游街了，都尸节不保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出去押送军饷！”
李老头果然没说错，他俩就是狐朋狗友！酒肉之交！
李溯游声音轻轻压着，“我把伯父送回去了。”
“回哪里？”
“江城，他回家了。”
陆昭九只一笑，眉眼低了低，眼神有些哀凉。她爹回了家，她陆家的一切就靠她一个人支撑起来了，朝廷抄得了她的家，抢得了她陆家清清白白挣来的银钱、地契，可陆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多的是他们抢不走和来不及抢走的东西。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倒是不信，她赤手空拳就斗不过他们舞刀弄枪的。
“还没问你，你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又是谁？”两人话本子看过不少，不是没听说过借尸还魂这回事，可毕竟人生初体验，李溯游还有些迷。
陆昭九把袖袍往下一甩，端起身子冲他看了一眼，“瞧不出来吗？先皇最疼爱的小公主，扶柳。”
“怎么不说是痴傻了十几年的智障公主，被人灭了满门还得叫一声母后，真够为难你的。”李溯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脸色这么一沉，“不过你现在怎么会在江挽舟身边？受这么重还到处乱跑，你就这么不怕死？”
“我都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陆昭九甜丝丝的笑，抱着他的手，“再说了，我接近江挽舟冒死出宫，还不是为了来见你一面，你就别生气了。”
话音才落，门被一脚踢开。
陆昭九抬头，眨了眨眼，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开了李溯游的手，脸上讨好巴结的笑，“将……将军今个儿回来真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