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哪吒把混天在手腕上缠紧,又在另一只手带上乾坤圈,出门见了李靖,李靖上下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可反省了?”
哪吒应道:“孩儿知错。”
李靖便带他驾云,赶去骷髅山,到了白骨洞洞口,吩咐他道:“你且先在此等着,为父去洞内向真人赔了不是,再叫你来。”
哪吒应道:“是。”
李靖又道:“记着,不许再惹祸。”
哪吒又道:“是。”李靖才独自进了洞。
哪吒等李靖入了洞,见洞口有个凉亭,便到那亭中坐了,摩挲着腕上的乾坤圈,眯起眼,露出一个笑来。
彩云带了李靖进去,便躲在洞门一边向外窥视,正看见哪吒坐在那凉亭里,脸上还带着堪称是灿烂的笑,不禁想起碧云昨日在亭中石桌上的惨状,心头一阵火起,便从洞中走出来,对哪吒道:“你可是李靖的儿子?”
哪吒本来晃着脚尖儿玩,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看彩云,笑着道:“是啊。”
彩云又道:“如此说来,昨日那支震天箭可是你射的?”
哪吒眨眨眼,说:“自然。”
彩云气他这随意的神情,不禁咬紧了牙,用尽了气力才挤出几个字道:“是你杀了碧云。”
哪吒歪歪脑袋,绽开极端欢畅的笑:“碧云是谁?我可不认得,想来该是个不入流的玩意,杀了也就杀了。”他瞥眼瞅着她,“你想必是那个石矶真人另一个侍女了,怎么?你们主子也不过是叫我来道个歉罢了,你倒敢给我脸色看?”
彩云叫他气得浑身发抖,陡然抽出腰间宝剑,提身向哪吒刺来,哪吒仰身一躲,笑道:“来得正好。”
他将手里乾坤圈一晃,那圈子顷刻变作车轮大小,把那剑箍在圈内,双手用力一别,只听“哐”一声,那剑断成两截,哪吒将乾坤圈翻转过来,在那断剑柄上一压,借力跃起,落在一边的石桌上,彩云将手里断剑一扔,挥手迎去,给哪吒当头一掌,哪吒折身从桌上跳下去,便躲了过去,他将另一只手腕一抖,那混天绫便从腕子上松开,化出大片火红的布幕,把彩云兜头一罩,将她紧紧裹住,倒在地上,哪吒扬起乾坤圈,向她头上重重一磕,一声脆响,那彩云便卧在地上,不再动弹。
哪吒收回混天绫乾坤圈,指着地上那具尸体,说:“看见了吗?是你杀的。”
哪吒抱住了脑袋,含糊地反驳:“不,不是我……是你!你杀了她!”
哪吒笑道:“是我杀了她,可我就是你,我杀了她就是你杀了她,她是你杀的!”
哪吒抱紧自己的身体,闭起眼睛大叫一声:“不是我!!”
“是你!”
“不!……”
李靖进了洞,在半途遇见彩云,彩云站在洞道一侧,直直盯着他,倒把李靖惊了一惊,彩云行礼道:“李将军,娘娘正等你,请进去吧。”
说罢她侧身让道,李靖从她身边走过,她便顺着洞道出去了。
李靖依着昨日的记忆,过了洞道,入了法阵,看见石矶坐在那张石椅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一只手紧紧握着石椅的把手,她重重地喘气。她身边摆着一座香炉,青绿的炉盖上满是锈迹,宁神香的味道一缕缕从里头飘出来。
李靖心里怀着一腔歉疚,便不敢出声叫她,只好停在高台下边。
过一会儿,炉内的香恰好燃尽了,石矶才猛然睁开眼睛,要唤彩云,却见李靖站在台下,便不做声了。
李靖走上阶梯,在石矶眼前停下,先行一礼,道:“真人,李某携犬子登门,聊致歉意。”
石矶疲然地笑笑,道:“你倒是快,是我招待不周了。”
李靖道:“犬子犯下滔天大罪,今日向真人赔礼道歉,岂敢劳烦真人招待,只望真人宽宏,念在犬子年幼无知,从轻处置,李某实在感激不尽。”
石矶摆手道:“罢了,既已知错,我又何必咄咄逼人,你只管叫他来。人在哪里?”
李靖道:“犬子在洞外留候。”
石矶点点头,道:“带他进来罢。”
李靖便听了石矶的话,便原路出了石室,留下石矶坐在石椅上叹气,忽地她心口一阵刺痛,她捂住心口喘息,听见耳边一声脆响,抬头看时,瞧见石椅边上摆着的一块命牌裂成几瓣,倒在地上,同之前碧云的名牌碎片混成一片。石矶惊觉,连忙起身出洞去了。
李靖刚走到白骨洞口,听见外面一阵阵怪异的叫喊,出洞一瞧,看见哪吒站在一边的凉亭里,踩着彩云的尸体又哭又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李靖猛然一惊,连忙冲上前去,把哪吒一掌打退,低身扶起彩云的尸身,急急探她脉搏,然而不等他探明白,那彩云的身体便化作点点辉光散去,只留了一只白百灵倒在血泊里。
李靖气得回头又将哪吒打了一耳光,叫他摔倒在地,嘴里语无伦次地骂道:“逆子!孽障!你你你!畜生!”
然而哪吒只管坐在乱石地上,抱着脑袋,撕扯头发,状极狰狞,李靖见此吃了一吓,忙上前抱起他:“哪吒?”
哪吒嘴里发出一阵笑:“是你,就是你。”
李靖急急问他:“什么?是谁?”
却听见哪吒又哭道:“不是我!不是!”
然而哭即刻又转换成笑:“是你!是你杀了她!”
那哭叫又再一次出现:“不是我!不是我!”
哪吒这样挣扎扭动许久,把李靖慌得手忙脚乱,只好用力扯住他两只手,不叫他伤了自己,又急急喊他:“哪吒?哪吒?”
哪吒这才平静下来,换了几口气,抬头看向李靖,露出一个笑来:“父亲。”
李靖松了口气,将哪吒放下,斜眼看见一边沾血的百灵,忙又拉起哪吒,驾云要走。
石矶此时恰从洞中出来,见了洞外景象,脸色阴沉,将牙咬得死紧,她飞身上前,狠力向哪吒拍去一掌,哪吒挣开李靖,举起乾坤圈一挡,便将石矶格了开去,趁机跳往一边。
石矶将那只白百灵收入袖中,冷声道:“灵珠子,本座念你年幼,又看在太乙的面上,本无意处罚于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一副蛇蝎心肠。想来是太乙管教不力,纵你狂妄如斯,如今只好叫本座管教管教你!”
哪吒听罢,竟笑出声来,进而反口相讥:“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教于我?不过是两只禽兽,我杀了便是杀了,要你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他反手掷出乾坤圈,那圈子在半空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直直向石矶砸去,石矶掏出她那八卦云光帕,抖手甩出帕子一角,反把那乾坤圈卷进了自己手里。
哪吒大惊失色,慌忙抛出混天绫,向石矶急急卷过去,哪知石矶只是伸手一挽,便把混天绫挽在手腕上,她顺手拽住混天绫一扯,把哪吒生生扯了个跟头。
李靖一把拉住哪吒,把他挡在身后,哪吒便化作一道流光,借机向乾元山逃奔了过去。
李靖再向石矶行礼道:“石矶师姐,小儿的确顽劣,所作所为实在罪不可赦,小弟往后定当严加管教,只是现下,小弟斗胆请师姐网开一面,放过小儿,今后小弟一定尽全力补偿师姐。”
石矶怒喝道:“补偿?!我何时要过你那补偿?!你这孽子胆大包天,杀性如此之重,不但一而再伤我门徒,更是毫无愧疚之意,又叫我如何一而再地网开一面?今日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李靖,还不滚开!”
李靖猛地拔出他腰间宝剑,上前拦住石矶,又道:“恕李某不能从命,李某虽然不才,尚可以将师姐拦上一拦。既然师姐不愿放过小儿,也休怪李某不念旧情。”
石矶冷笑道:“李靖啊李靖,你这孽障心狠手辣,要杀他的岂止我一人?你莫非不知?那东海龙王敖光已去了你陈塘关,讨要你那孽障抵命,否则便水淹了陈塘关,到时叫你陈塘关尸横遍野,你父子业债缠身,也算是解了我心头大恨!”
李靖脸色大变,他掐指算来,神色变换不定,左思右虑最终驾云回陈塘关去了。
石矶冷冷笑着:“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