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就像菟丝花,攀附着你,也缠绕着你。
夜,很黑,时不时还有阵阵乌鸦声嘶力竭地哀鸣,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小女孩带着诡异的微笑,浑身是血地朝着我一步一步走来,我退无可退,脚一滑便摔入身后悬崖……
“姐姐!姐姐?”
我似乎听到林月在叫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她拉开了窗帘,一时的光亮晃得我眯了眯眼才缓过来。原来没有悬崖,没有哀啼的乌鸦,也没有嗜血的小女孩,一切都是我的噩梦罢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爸妈墓地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可我依旧时不时会做这样的噩梦,程志延说我是太紧张了,心里压着太多的事,才会如此。
他劝我适当放下,可那些过往,或美好或沉痛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叫我如何放下?
“姐姐,你还好吧?最近你总是做噩梦,你没事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揉揉发疼的眉心,“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哦,”林月不以为意地道,“姐你快点起来吧,妈应该弄好早饭了。”
“好。”
二婶是地地道道的江城人,做的豆浆油条也基本是江城人喜欢的口味。可是我的妈妈却不是江城本地人,她做的总会带点自己地方的特色,口味与江城有些不同。
我吃着油条,不由得就想到了爸爸妈妈。从前,总会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早餐,然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那些记忆里带着妈妈味道的豆浆油条分外令我怀念。
“小烟小月,有个事得给你们说一下。你二叔升任分行行长了,但是要去宁城任职,你们也知道,二婶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你二叔,”二婶叹了口气,“所以,二婶想跟着你二叔一起去。那家里就你们俩孩子……”
我一听笑了,“这是好事啊,二叔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升职了。二叔二婶放心吧,家里和小月我能照顾的。”
林月也很高兴,笑嘻嘻地道:“恭喜爸爸!妈,你就放心好了,我都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况且还有姐姐在呢,你们就安心去宁城,安心工作,等放假了我们一起去看你们啊!”
二叔依旧很严肃,也不多话,可是眉眼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二婶拿筷子敲了一下林月的头,“你这丫头才让我不放心,没事就多在学校待着,别大半夜突然跑回来,以后你爸接不了你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有什么事儿记得找你姐姐,听姐姐的话,别自己一个人瞎捯饬。还有啊……”
林月不耐烦地耷拉着耳朵,飞速吃着碗里的粥,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二婶无奈,只得来嘱咐我。无外乎多看顾家里和林月,还嘱咐我工作别太辛苦云云,我一一应了。二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二叔打断,口头嫌弃她烦,二婶不服气地回了几句嘴,两夫妻就这样斗來斗去,早餐就这么愉悦又热闹地结束了。
没几天二叔二婶就启程去了宁城,家里面一下子空了下来。我工作忙,常常很晚才回来,林月也干脆就住在学校,很少回家,周末的时候我们才聚在一起逛逛街吃吃饭。没有家长的约束,我们都自由很多。
闲来无事,我偶尔会去福利院看看那些孤独的孩子们。
福利院的孩子们性格各异,有的活泼开朗,看到有人来就会高高兴兴地凑上去,然后会收获一些零食和玩具;也有的孩子性格内向,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也不怎么跟其他小朋友接触,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小凌就是这样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小凌的时候,他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小凳子上画画。他那样小的个子,缩成一团,低着头认真画画的样子不由让我想到了弟弟林桦。要是没有那场车祸,他应该也有小凌这么大了吧?
小凌已经十岁了,据院长说,他从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是警察从高速上抱回来的,原本只是暂住这里,后来警察一直找寻不到小凌的家人,暂住便成了常住。这孩子性格孤僻,也不爱说话,唯一喜欢的就是画画,时常自己一个人一坐就是半天,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院长是个约摸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刘。我与她交谈得知原来她早年丢了孩子,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孩子被老公的老板给打听到了,就寻了回来。前两年老板父亲去世,老板以父亲的名义买下了这家福利院,并打算长期资助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夫妻俩感念老板恩惠,一个做了福利院院长,一个做了老板司机。言语交谈间刘姐都是对这个老板深深的感激和夸赞,只差没把老板照片供起来拜了。
我只当故事听了,同时也更同情小凌的遭遇,之后每每过来,总会特意给小凌带些吃的玩的,还有画本彩铅之类的,也不厌其烦地去跟他聊天,久而久之小凌也不再像初见那般封闭自己,偶尔我还能见他与其他孩子交流。
刘院长刚刚安排还小一点的孩子午睡,见了我便笑着过来与我说话,“林小姐来了?来看小凌吗?我跟你说,他最近可乖了,还跟其他孩子一起玩游戏呢!这孩子命苦,还好遇到了林小姐这么个好人,把小凌当弟弟一样。来,我带你去看看他,这个点,应该在上课呢!”
我愣了愣,“上课?”
刘院长笑道:“林小姐,你不知道。老板前段时间来过一次,看到很多适龄孩子都无所事事,便联系了学校老师来给孩子们上课呢,语文,数学,英语,美术,还有什么……什么体育,都学!”
还有这样的好人?
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刘院长解释道:“林小姐,你可别说,我们老板那真真是大好人。这不仅人长得好看,这心也好,像他那样的人呐,活该他赚钱!”
我笑了笑,不予评价。
一个人好坏与否还是得自己接触过才能知道,仅凭别人一面之词我是不会相信的。这还是水心教我的……我牢牢记着。
刘院长带我到了后院,果然,这里原本的空房间已经被重新装修改成了一间间小教室。此时好像正是上课时间,我透着窗户看,孩子们都听得十分认真,小脑袋瓜跟着老师或摇头或点头,有模有样的。小凌坐在第三排,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边听着老师讲课一边时不时拿笔在书上圈圈点点,小表情可专注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心里不由对这个老板佩服起来。这人不仅有慈善的心,还有为人处世的远见,更明白育比养重要得多,着实令人惊讶。
一下课,孩子们就像脱了线的兔子,蹦蹦跶跶地跑出教室,小凌自然也看到了我。
他拿着课本,笑得有些腼腆。
“学得怎么样?老师教了些什么呀?”
小凌翻开课本指给我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他一边翻看着书本一边给我解释,小表情可认真了。看得出来,这孩子求知欲很强。他很聪明,哪怕比同龄人晚上几年学,只要后面多努努力,依然是可以与同龄人媲美的。
我拿出新买的画本递给他,看到他毫不掩饰的喜悦,自己心里也略微有些满足。那些给不了弟弟的遗憾,我希望能从这个孩子身上弥补。
“上次姐姐看你的画本快用完了,这次给你带个新的过来。怎么样,喜欢吗?”
小凌爱惜地抚摸着画本,点点头,“喜欢。”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也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小凌的头发有些发黄,相较于其他小朋友,他的个头也着实不算高。
“小凌,有自己的爱好是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凡事都需要坚持。你只有坚持下去了,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潜力到底有多大。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想好了就努力去做,不要给自己留遗憾,知道吗?”
“我知道,姐姐。我喜欢画画,我以后会一直画下去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见他不解,便解释道:“这是江城少儿出版社刚刚发布的,征集广大少年儿童的美术作品,被选中的作品可以在少儿杂志上面发表。我给你带来了,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哦!”
小凌似乎有些激动,他看着手上的海报,小小的年纪身上浮现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他似乎坚定了什么,对我点点头,“谢谢姐姐。”
林月不怎么回家,我也不太愿意每天开一个小时的车回去。一个人的那个家,我没有勇气待着。
因此,我近来便琢磨着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但是“宁煊”杂志地理位置优越,附近房价也高,一时很难找到合意的房子。
“小烟,你在找房子?正好我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之前上班偶尔在那边住过,现在一直空着呢,给你住正好!”
不知道怎么慕清媛都知道我找房子的事了,这不巴巴打了电话过来。我微微叹了口气,想着着实不好再占他们家的好处,便好言拒绝了。心里琢磨着得快点定下一间来!
我没有找中介,直接联系了户主。户主是个老婆婆,这房子本来是儿子给她买的,可是老人家住不惯,就联系着出租。三室一厅,另外两间已经租出去了,剩了最大的一间没人要,我看着合适,当即就签了合同,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和一个月的押金,盘算着周末就搬过来。
“就住这里?!”
慕清夜铁青着脸给我拿箱子,脸色很不好看。
本来听说我要自己租房子就已经很不情愿的他,在看到我租的三室一厅中的一间之后,直接黑了脸。
“嗨。”给我打招呼的是一个女生,穿得比较时尚性感,好像是其中一间租户。
我笑着回礼,“你好,我是新搬进来的,我叫林烟。”
与其说女孩在跟我打招呼,不如说她想交流的对象是慕清夜。那眼珠子都要黏到他身上去了好吗!
随意寒暄了几句我便拉着慕清夜进了房间。
“怎么?吃醋了?”慕清夜揶揄道。
“才没有。”
我愤愤地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行李箱,便开始收拾东西。慕清夜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随意坐在椅子上看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跟他聊天,“你也看到了?我的室友是女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还有一个室友。”
“没什么的,大家各住各的啊。况且我回来的时间也不多……啊,”我低呼,“你干嘛?”
此时我被他抱在怀里,双手只能放在二人之间,稍微隔开点距离。
我不说话,空气似乎一下安静起来。
不久,慕清夜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来,“我的女人,凭什么要给别人看?”
我一下子羞红了脸,埋头往他怀里钻。
慕清夜则顺势低头亲了我一口,我瞪他,他则像一只得逞的狐狸,笑得不怀好意。
我决定不理他,只顾收拾东西。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在这里住下。
因为在我们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位租客,准确来说是两位,一对情侣。对方只是很礼貌客气地跟我们打了招呼,可是慕清夜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
“他们是情侣!”
“嗯。”
“所以,别人不会看上我的。”
“你们会有接触。”
“我下班晚,那里基本就只是我睡觉的地方,哪有时间可以接触到?”
“那正好,我这里不缺你睡觉的地方,你租我的好了。”
“可是我的房租已经交了……”
“我帮你转租出去。”
……
就这样,我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就被慕清夜重新装回了箱子。
傲娇鬼!
我侧头看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小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慕清夜突然道。
“嗯?”不让说,还不能看了?
“我怕我会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