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的。
被胁迫的。
饮下了庄贵人的那碗“惊天大补汤”。一入口一股浓稠的说不上来的味道缠绕着舌苔，我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荣贵妃脸上也浮现出同情的神情。
可稍顿了一会儿，我就从这碗汤药里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怎么说呢……虽然浓烈古怪，但有种挡不住的香气，不仅不觉难过，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流连忘返般的味道在里边。
“你觉得如何？”庄贵人满脸希冀的看着我：“可否觉得身体安康些？”
“我觉得……”我犹疑了一会儿，又小抿了一口：“安不安康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味道还不错。”
“味道还不错？这东西？”荣贵妃一脸错愕的看着我，就差没把“你莫不是疯了吧”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信你尝尝。”我将药碗递给了荣贵妃，荣贵妃皱紧了眉头，见我笃定，才稍稍轻尝了一口。
我见她的五官也扭曲在了一起，很快又化开，然后如我一般露出了疑惑、又意味深长的表情。
荣贵妃点点头，对我道：“好像……虽然初入的时候又浓又苦，像是放久了沉久了的浓汤，但总觉得，底下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来。”
就在我们两人都不得甚解的时候，如妃带着福贵人走了进来。
福贵人挺着比一般人大许多的肚子，如妃亲自搀着她，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在延禧宫中走。荣贵妃与我连忙迎了上去。
荣贵妃道：“如妃，你怎么带着福贵人来了？”
如妃道：“太医说了，初产得多走动些，才能强筋健骨，也防胎儿过大。我便趁着福贵人月子不大，来四处看看。”
“好，快坐快坐。”荣贵妃指着华枝，让她连忙搬了软凳来。如今我们妃嫔几个，看见福贵人的肚子就觉得又是羡慕又是心疼，双生胎呀！多大的福气。
而福贵人刚一坐下，看见庄贵人手上的药碗，鼻子都动了起来：“庄姐姐，你手中这是什么？”
“惊天大补方。”庄贵人将药碗递了过去：“对孕妇也好，可安胎固体。”
我正要拦下庄贵人的手，就见福贵人拿小手指沾了一点儿汤药，抿进嘴里，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差点儿花椒。”
“啥？”我有点没转过弯来：“你说加什么？”
“花椒，牛油，再落点八角茴香，把炸好的葱姜蒜油往里一倒，味道绝对极好。”福贵人又沾了一点儿尝到：“嗯，我帮家里做菜十几年，从来没尝过怎么好的汤底呢！”
“汤底？”荣贵妃也有点儿茫然：“你说这是什么？”
“汤底呀。”福贵人很认真道：“若你能再加点儿料酒，拿大骨高汤往里头一兑，味道就更好了。”
我和荣贵妃几个，在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莫说下厨，连案板都没碰过，更不知道这怎么做饭味道才好。福贵人则似乎厨艺甚佳，对于这种事一尝便知了。
“这可不是汤底。”庄贵人很不服气的样子：“这可是惊天大补方，往里头加什么都可是有讲究的，哪能随便往里放呢。”
“不过说起来，这东西与我当年在一家小铺子上吃的东西有点像。”福贵人回忆道：“那家店开遍了我待的小城，连隔壁县都有了好几家分店，还有不少客人从远道而来就为了吃这汤锅小吃，不过你这方子，到比它那个方子更合适些。”
“我这不是汤底。”庄贵人不断否认，但气势十分微弱。
“那小吃叫什么？”我好奇问道。
福贵人看向我道：“有个俗名字，叫麻辣烫。”
“这是惊天大补方！”庄贵人都开始气得跺脚。
“麻辣烫……”荣贵妃很是认真的想：“名字俗不怕，锅贴老婆饼，名字哪个不是俗呢？好吃就行，不如咱们也研究研究，看看这汤底能不能做出麻辣烫来？”
“我倒觉得可以……”我暗暗开口。做成汤底，总比做什么补方强。
“我也觉得亦可。”荣贵妃偷偷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大药锅，嘟囔道：“在院子里摆铁锅也比摆药锅强。”
“你们说什么呢？”如妃还没搞清楚状况。
荣贵妃对如妃一抛眼神：“你听我的就成——抓住庄贵人！”
我们两眼神一对，我和如妃伸手抓住庄贵人，荣贵妃和华枝就连忙去把药锅里还炖着的汤药给捞了起来。
“华枝，将这药汤送小厨房，按福贵人说的加料！”荣贵妃命令道。
“不！”庄贵人痛苦欲绝。
如妃对庄贵人厉声：“快交出药方！”
“绝不！”庄贵人宁死不屈。
福贵人在旁边看着一愣一愣的，打着圆场：“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要不就算了……？”
“可千万不能算了！”我连忙回应：“你难道真的想喝惊天大补方。”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庄贵人哽咽呻吟之声。
我心肠怕是要狠毒许多，对庄贵人哽咽不为所动。而荣贵妃见庄贵人实在是悲痛不已，眼泪盈盈欲落，一下子心虚了起来，回头连忙劝道：“不慌不慌，你上次要的天山雪莲，我托人给你弄就是。”
“我不止要这个！”庄贵人很是不高兴：“天山雪莲我去问叔叔也能要到。”
“那你要什么，你说，我一定给。”荣贵妃匆忙回应，但我总觉得，她这么说会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反悔。”庄贵人眼泪憋了回去，一字一顿道。
“在场的如妃、瑾嫔、福贵人都作证，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荣贵妃指天发誓。
我觉得荣贵妃肯定要后悔了。
果不其然，庄贵人唇角一弯：“我要麒麟角！”
“麒麟角？”荣贵妃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我在旁边戳了戳荣贵妃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就是长颈鹿角。”
“喔——长颈鹿角？”荣贵妃欣欣然应声，而等到她反应过来，猛然一顿，瞪大了眼珠子：“你怎么还记得那玩意儿啊！”
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此事顷刻间就被庄贵人散的满宫尽知，尤其是坤宁宫，庄贵人前前后后跑了三遍，就为了当面通知皇后。
就在我与如妃和福贵人前往小厨房往汤药方子里加花椒八角的时候，庄贵人迈着骄傲的步伐就端着皇后的口谕过来了。
如此煞有介事，荣贵妃也只得端然下跪，只有福贵人有孕之身可以站着听旨。
“皇后口谕。”庄贵人咳嗽了两声，伸手拍着桌子突然怒斥道：“荒唐！胡闹！目无法度！”
“你怎么骂人呢！”荣贵妃下意识就顶了回去。
庄贵人扶了一下发簪：“皇后有旨，让我从动作到语气都得学个清楚。”
“行吧，你继续说。”荣贵妃一个白眼翻上房顶。
“养麒麟，是好事，不过得你自己去劝皇上，我不会帮你。而且宫宇都快住满了，没有空地方，麒麟就养在你延禧宫吧，你得亲自喂。”庄贵人一板一眼，学的极像。而我和如妃差点没笑出声来。
“养在延禧宫？”荣贵妃差点没嚷嚷起来：“那么大一只，怎么住得下？”
“你自己看着办。”庄贵人说完，低头对荣贵妃道：“刚才这句话也是皇后懿旨，她说，如果你反问任何问题，我都这么答。”
荣贵妃差点没晕死过去。
“好了。”庄贵人很满意的拍拍手掌，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我现下得去侍奉太后汤药了，麒麟就麻烦贵妃娘娘啦！”
说罢，庄贵人迈着骄傲的步伐离开了延禧宫。
我与如妃协助福常在，调配了不少房子，直至黄昏，终于挑出了一个不错的汤底。汤底浓香带辣，醇透动人，一股异象飘得合宫都是，怕是连隔壁景仁宫的愉嫔都要惊动了。
今日十四，是贵妃的日子，皇上翻了荣贵妃的牌子，荣贵妃将一只金丝珐琅凤凰步摇带在了头上，更显娇美。
荣贵妃留我们在她宫里继续研究这汤底，自己带了丫鬟坐上凤鸾春恩车。我送她远去，心想说两句吉祥话祝她承恩得宠，便道：“荣贵妃今日这般美丽，怕是皇上见了都会久久不忘，必定往后更加得宠了。”
而荣贵妃却咬牙切齿的道：“我今个儿不要得宠，我只求能哄得皇上再赐我一只长颈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