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台游戏机,正玩得不亦乐乎。
他朝四下看了看,没有走这条路,而是转进了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一条小巷子里。
“不好。”何渡一皱眉头,赶紧跟了上去。
可当他转到巷子里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小男孩,心下不禁有些生疑。
这时,他突然看到了那张在噩梦里早已经见过的面孔,拔腿就追了过去。
何渡跟着他拐到另外一条巷子,那个身影又不见了。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找到了小男孩。
小男孩靠在墙上,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何渡站在小男孩面前,问道:“孩子,你在等谁?”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要把我去网吧的事再告诉我爸,那我可就完蛋了。”话音刚落,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何渡。
何渡笑了笑,说道:“孩子,你……”
“忽”的一声,一根巨大的木棍对准何渡的后脑勺砸了下来,何渡听到了动静,急忙身子一侧,那根木棍砸了个空。
未等他转身,木棍横打过去,正中他的肩膀。何渡吃了这一击,剧痛迅速地从肩膀处蔓延开。他捂住肩膀,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胡文。
“畜生,你终于出现了。”何渡冷笑一声,身子慢慢挪到了男孩的前面。
胡文“嘿嘿嘿”地笑着,把何渡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惜啊,你的年纪太大了,我不喜欢。只要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就看不得它们,就觉得心里烦,而唯一能让我的心静下来的方法就是让它们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面对着眼前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经常去健身房的何渡是丝毫不怕的。
“你是静宜的噩梦,那么,我就是你的噩梦。”他笑了,笑声里都是阴冷,让胡文有些惶恐。
胡文转了转眼珠,故意扯高嗓门说道:“亮亮,你今天游戏还没签到呢,不签到可就抽不了终极大奖了。”
“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别说废话了,快点带我去吧。”亮亮从何渡身后走出。
何渡一把扯住亮亮:“你不能去,他……”
胡文手中的木棍重重地打在了何渡的头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随即便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何渡的两颊流了下来。
胡文扔下木棍跑了,亮亮追着他喊道:“快带我去签到,不然这些天的游戏就白打了……”
“你怎么样了,醒醒……快带他去医院……这边交给我,我一定把胡文抓住……”黄海生赶了过来,何渡断断续续能听到他的话。
“他跑不掉的,该来的一定会来的……”何渡闭上了眼睛。
“娘的,总算是甩掉了。”胡文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一家水果店门口的台阶上。
跑了这么久,他的喉咙有些发干,迫切地想喝口水,遂起身走进了店里。
“需要点什么?”老板娘是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妇女,耳朵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金耳环,还特意烫了头顶那几根所剩无几的毛发。
“老板娘,我不买水果,你看看能不能施舍点水喝。”
“不买东西你进来干什么,有毛病吧,赶紧滚,省得在这里碍了我的生意。”老板娘哼了一声,瘫在躺椅里,继续捏着嗓子和手机里的男人聊天。
“娘的,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跟一团五花肉似的。”胡文狠狠地瞪了老板娘一眼,抬脚正要离开时,眼前忽然一亮。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眼睛水汪汪的小女孩。
胡文走不动路了,仿佛地下突然伸出了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老板娘你闺女长得真漂亮啊,真好,真美妙。”他搓着两只手,心砰砰砰跳了起来。
面红耳赤,胡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你他妈的瞎说什么呢,老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女儿,嚼你祖宗的舌根!”老板娘像个皮球一样,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这站着的不是吗?”胡文指了指。
老板娘看了看,更加怒不可遏:“你玩老娘呢!你他妈的不单单是脑子有病,眼还瞎了是吧!”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宝贝消消气,又是谁惹到你了,老子去削他!”
老板娘迅速切换成了温顺勾人的绵羊音,嗲声嗲气地说道:“老公,算啦,咱们不和他计较啦……嗯……人家最近看上一款包包……你给人家买好嘛……”
“说我眼瞎,我看你才瞎了呢,这么大个人,非说看不到。”胡文盯着小女孩,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怎么会这么眼熟?
她红扑扑的脸蛋变成了白色,又由白色变成了灰紫色。她的皮肤开始剥落,血肉开始腐烂。
“欣欣……”胡文愣住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把推开女孩,逃了出去,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女孩笑了,那笑血淋淋的。
她的身后,还有三个孩子,他们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开始腐烂。孩子们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
“老师,我们来找你了,可要藏好哦。”
胡文拼了命地跑着,他不敢回头。他没有想到,这一张张朝夕相处的面孔,此刻看来竟是如此恐怖。
噩梦在脑海里浮现:他被用绳子吊了起来,一动也动不了,一只蓝墨水钢笔生生戳瞎了他的两只眼睛。
他的眼珠里开出了蓝色的花,铺满了整个梦。
而那些花,又变成了一张张蓝色的孩子的脸。
“老师,我们找到你了。”
冷不防四个孩子都出现在了胡文面前。他们朝胡文走了过来。
“别过来,孩子们听话,别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是畜生,我不是个人……”胡文跪在了地上,拼命地磕着头。
其实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孩子们的笑声包围住了他,他只能不停地磕头。
他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孩子们的笑声止住了,胡文趴在地上,眼睛上翻,偷瞄了一眼,拔腿就跑。
“他们走了,都走了,没有人能抓住我,没有人!”他哈哈大笑起来,在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小巷子后,他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在那里!抓住他!”黄海生看到了胡文,当即便冲了过去。
胡文转头,却看到了一件滴着鲜血的校服,校服里,藏着四张孩子的脸。
“又来了,又来了……”,他大骇,惊叫着朝马路中央跑去。
红灯。
一辆轿车驶了过来。“砰”的一声闷响,胡文飞到了半空中。
他朝下看去,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了……”胡文得意地笑了,他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就像是被拔下来的一根羽毛。
生命的羽毛如此之轻,可他又残忍地拔下了多少。
“老师,我们在这儿。”头顶是一阵嬉闹声。
胡文猛地一看,天空中飘满了孩子们的头,他们冲他笑着,嘴巴咧到了耳根。
无处不在!无处不在!
“啊”,他惨叫一声,脑袋朝下,直直地坠了下去。
他的正下方,有一排红白色条纹的路桩。
胡文的脑袋,不偏不倚就砸中了其中的一根路桩。
路桩在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脑袋,红色白色的液体爆了出来,缓缓地流下。他的脖子以上,成了一滩烂泥。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混在了烂泥中,像几条翻了白肚皮的死鱼。
黄海生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良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那个把胡文撞上天的女司机,瘫坐在车下,双手紧紧护住身子,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