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林书院。”
书院大门在山脚，气势恢宏的大门，上书毓林书院，书院本身却是在半山腰。山脚下可以看到半山腰树林里冒出的几个黑色尖儿。
“这位姑娘，请问是找何人？”一位十七八岁的蓝衫男子轻声询问。
好一个儒雅的书生。这种儒雅不似陆秋阳那般刻意装出来的，而是十分自然令人赏心悦目。陆青予也回了个大笑脸：“大哥哥好，我找陆行之，我是他的妹妹。”
书生的表情有些复杂，思索片刻后才道：“那请姑娘稍等片刻，待我上去告知。姑娘可以随在下到书院中的亭中等候。”
“谢谢大哥哥。”
钱秋灵，也就是询问陆青予的那位书生心里却是琢磨着，这是那位传言中败坏霍老先生名声的九岁童生的妹妹？看着倒是大方有礼，奇怪，着实奇怪。
不多时陆秋阳三步并两步顺着石梯下来，两兄妹坐在亭子里一起吃饭。
饭菜是陆青予在空间里做好带出来的，蒜薹炒腊肉，炝炒藕丁，鸡汤白菜，辣子鸡丁，冬瓜排骨汤，还有一小盒草莓哈密瓜香蕉水果拼盘。
陆行之没吃过香蕉哈密瓜，味道有些奇怪，但是十分香甜。他也没问东西的出处，妹妹给什么就吃什么，反正妹妹不会害他。
读书人讲究七分饱，可陆行之这顿却吃得肚皮撑不下：“可算是舒坦了，在书院的日子最想念的就是家里的吃食，书院的...哎，一言难尽。”
“那我以后上镇子都给哥哥带，对了，还有这个，”又从食盒里掏出个小药盒一般大的木盒子，“奶油巧克力曲奇，饿了当零嘴。”
“奶油什么？”奶油是何物，巧克力曲奇又是何物？
才反应过来这三种东西古代都没有的：“就是个名字而已，你就当点心吧。”
“看着倒是不错，形状各异，香气四溢，就是闻着太过甜腻，可惜我现在是吃不下了，不然得吃一块尝尝。”说着将饼干盒子收好，妹妹给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差的。
这饼干官尔是爱极了，巴不得一顿三餐都靠这个管饱，所以陆青予一次就做得多，蓝莓的，巧克力的，足有十多种。不过男孩子应该不会喜欢吃甜食。
陆行之回家说书院的伙食清汤寡水的，习武之人体力能量消耗极大，根本不适应书院的伙食。因而陆青予才想到给他准备一些高热量的食物。每次休沐回来给他准备牛肉干，时不时探望就带些饼干之类的食物。
离开书院后陆青予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到杨春燕家的摊子看看，顺便帮忙。
预想中的生意红火不见，摊子上竟然只有寥寥几人。
“春燕怎么客人这么少？”不可能啊，去年他们家摊子前面还有排队的。
杨草正查看坛子里凉茶有没有被晒热，看到陆青予笑道：“青丫头今天也赶集呢？渴不渴，来喝碗凉茶。”
“不用啦婶婶我不渴，我来找春燕玩的。”
转过身瞪了杨春燕一眼，警告意味明显。杨草以为陆青予没注意，殊不知这个眼神都被陆青予看在眼里。
杨春燕不是个能藏事的，好几次欲言又止，被陆青予一诈就诈出来了：“你大伯家也在卖凉茶，跟我们家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比我们便宜一个铜板呢，客人都到你大伯家去了。”
“怎么可能呢，配方我只给你们了啊，确定配方没弄丢？”第一反应想是不是杨春燕家不小心将配方弄丢了。
坚定地摇头：“没有没有，配方被爹娘藏得可好了，我都找不到呢，没被弄丢。”
那是怎么回事？配方只有自己一家人和杨春燕一家人知道，被老宅威逼利诱都没给。大伯一家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味道相似。
陆青予悄悄到大伯家附近，大伯家的店就在他们自己院里，连店铺都省了，即便如此仍旧是客来客往，十分热闹。花钱让路人进去买了碗出来，一尝，味道竟然一模一样！
表情严峻起来。
先不说配方的事，就是这价钱。陆谦卖三个铜板一碗，杨春燕家是陆青予定的，五个，后来因为陆谦卖四个他们也降价，紧接着陆谦才又降价到三个。
杨春燕家却是不敢再降了。
当然不能降价，再将就没有利润了。
材料的事情陆青予还不清楚吗，事实上凉茶最贵的原料都是陆青予便宜提供给杨春燕家，比如糖。为了保证口味原料还不能二次熬制，也就是说三个铜板是最低售价，利润已经很少，而两个可以说是在亏本卖。
更别说陆谦家的凉茶所有的原谅都是他们自己买的，成本远远不止一碗三个铜板，应该是四个。
嘴里骂大伯一家奸商，恶性竞争。陆谦家什么情况杨春燕家又是什么情况？陆谦打的算盘就是先亏本卖将客人全部抢光，春燕家别说亏十天半个月，几天都亏不下去，彻底失去竞争力。到时候陆谦再提价，反正整个金水镇就他一家卖凉茶的。
不要脸。
那么问题来了，陆谦的配方哪里来的？
陆青予用瓷瓶装满灵水递给杨草：“婶婶，这个是可以提升凉茶口感的药水，一坛子倒一勺，保准生意能恢复。”
“这么神奇？那...是不是很贵？”若是太贵了，便考虑着还是不卖了。再亏下去下半年得饿死。
摇头：“不要钱的，药水原料不值钱，但是配方不能说。以后用完了婶婶来找我拿就是了。把这个加到凉茶里之后婶婶只要吆喝说你们家的喝了甘甜对身体更好，但凡喝了的一定知道不假。”
杨草赶忙加一勺子到坛子里，自己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竖起大拇指：“就这么个没味道的药水神奇着咧，原来的凉茶喝着也就图个嘴瘾，喝着凉快，可加了青丫头的药水后就跟喝了补药似的，浑身都舒服。”
“婶婶还是卖五个铜板吧，坚决不能降价卖。”
“行，婶婶马上把价钱改回来。”
回家后拿出一盒曲奇饼说是镇上买的，陆溪陆河一吃就知道是平时姐姐给他们吃的点心，嘴里喊着饼干含含糊糊说：“吃过，吃过。”
“啊姐姐吃过啦！”忙把两个小包子拉到一边小声警告，“不准说吃过，否则不给吃了。”
陆溪瘪着嘴：“要次，要次。”
“那就答应姐姐，不能说姐姐给你们吃过。”
使劲点头：“姐姐，小铃铛，次。”
揉揉她的小脑袋：“乖，下次小铃铛来给她吃好不好，去屋里玩。”
“好。”小包子手牵手进屋里了。
烈日灼阳，知了不厌其烦地聒噪。陆彬坐屋檐下修锄头，手上全是尘土。陆青予取出一块曲奇饼干喂给他：“爹爹，尝尝好不好吃。”
“闺女喂的当然好吃，”这还没吃呢就夸上了，吃完眼神郑重很多，“又香又甜，放了不少糖吧，比上次春园的奶糕好吃，给你酿留点儿，她肯定爱吃。”
“有很多呢，够的，”想了想进入正题，“爹爹，为什么大伯也在卖凉茶啊？他们价钱比春燕家的低把客人都抢没了，春燕家卖不出钱可能没两天就出不了摊子，到时候就大伯一家卖的了。”
大哥也在卖？凝思片刻问自家闺女：“你大伯卖的是不是跟我们家的味道一样？”
“一模一样。”自家爹爹最憨厚老实的，一看这表情陆青予就知道不是爹爹告诉陆谦配方。那是谁？
“奇怪，大哥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煮过凉茶，知道其中材料和工序的复杂性，甚至可能性之低。
杨文秀刚才外面回来，从水缸里舀一瓢水灌上好几口，心说今年好像比往日热：“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闺女问大哥是怎么会做凉茶的，闺女买了点心回来，舔咪咪的，你尝尝。”
“我尝尝，”杨文秀双手就着衣角擦干，边擦手就边说，“凉茶配方啊，我给的呀，前几日大哥一家来要，我想着我们也不卖了，大哥和三弟有娘要照看，还有秋阳考秀才的事。秋阳从小就是个聪明的，考秀才肯定没问题。反正镇上卖包子的就好几家，春燕家和大哥一起卖凉茶肯定不成问题，所以我就给了。”
这神态，好像就说了一件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
却是忘了陆青予父女俩曾为了这个配方挨了多少打骂。陆青予胸口和这闷热难耐的天气一样，喘不出气来。
“配方我想的，娘怎么说给就给？你上哪儿找的配方！”娘不认字，难道是口述？
杨文秀脸一板，责骂道：“怎么，你还不是我女儿？拿你个配方还要跟我讨债了。给就给了我们又卖不了钱帮帮你大伯有什么问题。配方就在你屋子里的小红匣子里拿的，我想着应该是那个东西。”
合着你还翻我东西？“你怎么能随便翻我东西呢！”隐私不知道吗！虽然里面也没装什么不得了的。那要是装了什么呢？
“就拿了那张纸其他的没拿，行了吧。现在是要连你爹娘都防上了是吧，别说一个匣子，就你浑身哪块儿肉不是我的？”杨文秀已经对这个忤逆乖张的女儿有些怒气。
算了，陆青予一口血咽回去，跟她讲不清道理，再说下得气死。小孩子没有人权。梗着一口气回到房间，默念静心诀。冷静，冷静，我是小仙女，小仙女不在乎俗物。
呸，劳资在乎！
真的要被猪队友气炸了。这包子娘是被老宅下了降头吧，都这样了还时时刻刻为老宅着想，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陆彬也是替自己女儿着急，轻言细语问杨文秀：“那，配方给大哥，杨虎他们夫妻俩怎么办？都说好给他们一家卖，这突然反悔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配方反正都是我们的，一家卖两家卖有什么不一样，你就跟着这不孝女闹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转身到灶房做饭，“我这一天天的还有什么盼头，受老宅的气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做件事回家还要受你们父女俩的气，不把我当人看，现在还要给一大家子做饭。”
得，这是又怨上了。陆彬锄头也不修了，赶忙洗洗手到灶房帮忙。
静下心后陆青予总算想开，就一个凉茶配方而已，空间就是座金山银山，她又不指望凉茶挣大钱。就是自家娘，以后机密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参与，免得又是背后一刀。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加了灵泉水的凉茶口感和功效都不是一个档次，增加春燕家凉茶的竞争力就行，还就不信陆谦能亏本卖上一两个月。
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天，陆青予又先到毓金水镇林书院探望陆行之，这次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身边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少年，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十五六岁，样貌一般，但是五官给人感觉十分舒服。
修士对人的气质感觉是十分敏感的，只是一面就明白两个都是良善之人。
“哥哥，他们是谁啊？”
陆行之白了这俩人一眼，是好朋友之间的那种嫌弃：“不用理，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那十五岁的少年厚着脸皮作揖：“青予妹妹，在下邹简，是行之的同窗好友。厚颜同来，实在是好奇能做出那般可口点心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徐有欢，青予妹妹叫我有欢哥哥便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另一个十二岁的孝道，看见陆青予眼前一亮，忙拍着陆行之的肩膀，“行之，我这下可是嫉妒你了，妹妹给我可好。”
“想都不要想，”一提到妹妹顿时炸毛，又为难的跟陆青予解释，“上次给我的饼干被这俩人偷吃了，听说你来硬要跟着，哼，我都没吃几块呢。”
邹简尴尬的笑了笑，倒是徐有欢还抱怨他小气，一小盒还没尝到味道就没了：“青予妹妹可还有那种点心？我出钱不让你做白工，虽然我不爱吃甜的，但是味道确实好。”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看在是哥哥的吃货朋友上，陆青予决定投喂了。书院有陆秋阳小人在，哥哥能交到朋友不容易：“我这次没带饼干，做了另一种，哥哥们喜欢的话就拿些吧，我带了很多呢。”
曲奇饼干稍甜，确实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这次做的是蛋挞，照着空间的食谱做了，做废两炉才成功。味道没那么甜，鸡蛋的细腻感更强。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迫不及待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蛋挞咬下一口，好吃的差点咬掉舌头，几口吃完咽下去后才连连称赞，“此物只应天上有天上有！香软嫩滑，两种口感混合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陆行之就淡定多了，毕竟时常吃到这类美食。
食盒里的还是四菜一汤，只是换了菜色，本来带足量，但是突然加入两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顿时只能吃个七分饱。
吃完还兴犹未尽，心中惭愧还真成吃白食的了，想着下次带点礼品过来，读书人给钱太俗气，换成其他更值钱的东西更合适。况且徐有欢对陆青予喜欢得紧，巴不得送点什么。
徐有欢在家是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父母最遗憾的就是没生个女儿来个儿女双全，徐有欢也是异常想要个妹妹。如今瞧见友人家中如此漂亮手巧的妹妹，别提多酸了。
后来剩下两个蛋挞带回家给父母，徐母喜爱不已，天气热胃口一向不好，可吃完这个甜点便胃口大开，可惜只有一个。忙看向刚拿起蛋挞的丈夫。丈夫才刚咬一口呢，一看马上全吃进去，摊手：“可惜没了。”
“......哼！”埋怨地等他一眼，才问徐有欢，“这是春园新出的甜品？怎么不多买些。”
“是朋友的妹妹做的，她带的不多，我也就要到五个，没了。”
徐母怒了：“五个你就带回来两个，臭小子白养你了。哎，好不容易有点胃口。”
“这不太好吃了吗，能剩两个抖不错了。人家妹妹也不是做出来卖的，买不到，我也不能白拿人家吃的，母亲快帮我看看送些什么东西好。她说下次多带一些，到时候都给母亲带回来。”连忙安抚母亲。
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几岁的姑娘？若是个好人家母亲就帮相看相看。”
这话潜意思是想要娶回来当儿媳妇了，就因为一块点心，就打算将儿子卖了，瞧这偏心的。徐有欢忙制止母亲的不靠谱：“娘快别提，人才六岁呢，要是让我那朋友知道你们打他妹妹主意怕是要遭，这人最护妹妹。”
徐母却是叹气：“哎，人人都有女儿就我们家没有。不过呀欢儿，六岁不成问题，先把亲定了，等姑娘长到十三四岁就娶回来不也一样，娘一定好好疼她。”
徐父也是应和：“你娘说的不错，亲事先定了，可不能让这么好的女孩子跑了。”
就一块糕点就知道人家是好孩子了？徐有欢汗颜，一想到行之护妹妹的程度，浑身打了个冷颤，仅有的一点旖旎都烟消云散：“爹娘，我真的只是当她是妹妹，对好友的妹妹怀有如此不轨心思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夫妻俩便不再提这事，但是心思却还是蠢蠢欲动，打定了拿儿子换女儿的态度。徐母特地订做了一支朱钗，还是从箱子里拿出的一颗大珍珠让人做的，价值十几两银子。
徐家在金水镇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祖上是从京城退官退下来的，家底犹在。这支珠钗足以看出对着未曾谋面的陆青予的喜爱，不过并没有让儿子带去，而是告诉徐有欢务必要将陆青予带回家，她要亲自看看。
若说就是因为一块点心就如此喜爱未曾谋面的小丫头倒也不是真的，主要还是平日里徐有欢对这位叫陆行之友人的评价，他们家和霍老爷子也有些关系，前阵子才听说了，霍老爷子确实对一位姓陆的小童生夸赞有加。说是文武双全，品性极佳，见识广泛，还不骄不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培养出如此孩子的家庭养出的女儿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们才不在意是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就这一手做点心的功夫怕是京城中也无人能及。能有个这样的儿媳妇，以后还愁吃不到？
得，结果还是为了一块点心。
徐有欢是最不会忤逆母亲的，只好为难地答应了。心里思索着怎么跟行之借妹妹才能自己选舒服点儿的姿势挨打。
当然这是后话，陆青予给陆行之送完吃的到杨春燕家的摊子，这次情况完全相反，杨春燕家的摊子人挤人，陆谦家的院子也有人，只是不多，毕竟便宜，一碗才三个铜板。
陆青予去的时候母女俩正忙得转来转去，招呼她一声便又端凉茶去了。直到午饭的时候才稍微空下来，杨春燕家为了挣钱一次做得多，中午都还得回家一趟再送水来卖。
“多亏了青丫头给的药水，我现在光是收钱都巴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杨草笑得合不拢嘴。
三个女人就在摊子上收拾长桌子出来，吃陆青予送来的小笼包。杨春燕吃得双眼发亮：“青青这是你包的包子吧，我吃出了你的味道。”
是我包的没错，但是什么叫我的味道？？？吃货的词汇真让人无法理解：“嗯。”
“皮薄馅儿厚，咬到嘴里还有汤汁咧，里面包了不少肉啊，哎，青丫头瞧你们这，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留着呗，还给我们带这么多，怎么好意思。”杨草是真的羞愧，想着这些日子没帮着陆青予家什么，反倒是受了他们不少恩惠。
陆青予嚼着小笼包并不在意这些问题：“婶婶就安心吃吧，这些都是我给哥哥带，吃不完剩下的，天气热包子容易臭，扔了多浪费啊。”
“说的也是，不过下次再做东西得紧着量来，可别再由着做多了。”
小笼包就着冰爽的凉茶喝，三个女人这顿午餐吃得好不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