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空气极好，挂完电话，叶昕发了一条朋友圈：2018年大年初一，本人卸任景叶副总裁一职，相关工作交接请联系我的助理舒闻。
发完后，她删除了这个微信号，并把那张手机卡拿出来扔到了水田里。
她走之前，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幸福里小区那间房子一直都没过户，还在林景伦的名下，她把钥匙放在了玄关处，一进去就能发现。这间屋子的钥匙，萧煜那边也有一把，但她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所以也没管他要回来。
景叶这些年的项目书全都分类码好放在了她办公室的柜子里，一部分涉及知识产权方面的东西，她加密放入了电脑里，密码只有舒闻知道。
她的离职不会给景叶带来什么本质上的改变。现在的景叶已经逐步成熟，各部门各司其职，只是少了个副总拍板做决定罢了。
“姐！外婆说吃饭了！”叶衍站在田埂外边的小路上喊道。
“来了。”叶昕紧了紧外衣，顺着田埂小路，蹦跳着跑过来。
“姐，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虽然你做这个决定有点突然，但是我永远支持你。不过，我一直想问个问题……”叶衍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
叶昕被他那左顾右看深怕有人听到的模样逗笑了：“没有很多，不到一百万吧，主要是项目分红，大头都在总裁那。”
“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叶衍挠了挠头。
“还没想好，先出去玩一阵子，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写点东西。”叶昕想起几年前说的人生理想，没料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成，我还有一年多毕业，你到时候再想好做什么，可以叫上我。”
二人边说边走，身后的田野越来越远，心情却跟着快活起来。
·
剩下的日子，她在外婆家看完了自己屯了许久的几本书，然后等到大年初五，拉着叶衍去附近镇上已经开业的营业厅办了张新手机卡。叶昕特意用叶衍的证件，就是为了不被一些人烦。
初五下午，韩明薇抵达乌市的动车站，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车才见到站在路口等她的叶昕。
叶母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就回去开店了，叶衍和叶昕留在了乡下继续陪外婆。
韩明薇裹着红色围巾，见到叶昕的第一面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大巴车停的位置离外婆家有些距离，叶昕拉着韩明薇的行李箱，二人边走边聊。
深冬的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此刻只剩一片焚烧稻梗后的灰黑。
“昕昕，林景伦都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你的老号码好像还停机，我给你微信发了十几条，你都没回我。”
“这几天想图个清净，所以也没开机。我早上刚借我弟的身份证办了个号码，一会儿你记一下。老号码是我自己的身份证办的，林景伦知道，所以我还没启用。”
“你真的想好了？要放弃你奋斗这些年的成果？”韩明薇心里明白叶昕不可能轻易言败。
“其实想着也是有点不甘心的，但我就是想离开一段时间，我这两年太忙，心也乱了，我得去捋捋。我怕我再呆几年，就再也写不出东西了。”叶昕一直没忘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东西。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这一去不复返了，要是你都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我在这儿还有什么劲儿啊？”韩明薇撇撇嘴道。
“不会的。”
晚上，叶昕换了号，开了机，借着密码登陆了旧微信。上面一下子多了上百条信息，她划拉一下，大多都是平时的合作方，问候了她一两句。而发的最多的则是林景伦和舒闻。
——什么意思？
——叶昕，你给我说清楚？
——我那天以后没有逼你什么吧？
——你一定要这样避开我吗？
——做不回情人，做朋友也不是不行吧！
——转让股权协议书？你以为我缺那点钱吗？
……
叶昕甚至能想象到林景伦发这些话时，咬牙切齿的表情。虽然他之后什么都没做，但他的态度已经表露了一切，她没办法再继续骗自己心安理得地呆下去。
二人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叶总？喵喵喵？什么情况？
——好多人都来问我，我也一脸懵啊！
——叶总你真的离开啦？
——卧槽，叶总你连房子都收拾完了!
——林总很生气，叶总我估计要卷铺盖走人了……
……
舒闻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但她知道林景伦不会开除舒闻的。这几年舒闻参与了景叶的每一个项目，对景叶的流程了如指掌，有她在，景叶的运作一切如常。开除她，对林景伦对景叶都没有好处。
看完了这些，她往下划了划，忽然见到底部一个许久没有动静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两条消息。她看着那个昵称，心竟然跟着颤了颤，犹豫着点开了。
——你要离开景叶？
——回电话。
这两条消息的发布时间都在她发完那条朋友圈十分钟后，但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语言。她原来手机卡扔了，也不好确定他是不是给她打了电话。
韩明薇见她看手机看了那么久，凑过来瞧了瞧：“卧槽，萧煜这个狗男人居然还给你发信息，他有什么立场问你啊？”
叶昕退出了界面，把微信消息一键清空，然后退出申请了新的号。
韩明薇火速成为了她的第一个好友。
等韩明薇去洗澡的间隙，叶昕拿过床头一本看了一半的诗集，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轻声读了出来：“我爱你/跑了很远的路/马睡在草上/月亮照着他的鼻子。爱你的时刻/住在旧粮仓里/写诗在黄昏……”
她读着读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自己和萧煜之间的纠缠。有些时候，她以为他们在热恋，有些时候又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从那年夏天他参加那个节目开始，恍惚间，竟然过了这么多年，而他也从一个无名小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一部《纵横录》打开了知名度，一部《玉蕴珠藏》奠定了一线的地位，而这两部剧，都是她为他争取来的。
有些想法太过于阴暗，她过去从来没思考过，但现在想来却觉得脊背发凉。萧煜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会不明白她在景叶的地位，她的圈内人脉，她对他的爱慕，都将给他带来资源与利益。这圈子的关系错综复杂，他搭上了张婧窈，也难保日后不被舍弃，多自己这样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难怪，会在自己辞职的第一时间发来问询的消息。
看透了这一点，她竟连最后一点温存的好感都熄灭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韩明薇穿着睡衣出来，冲叶昕道：“昕昕，去洗澡吧。”
“好。”她把诗集放回原位，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韩明薇凑近一看，抓住了她的手腕。
叶昕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道：“没事。”
·
过完年，叶昕和韩明薇一起回了北京。她对物质的需求很低，手里的存款够她花上很久，因此倒是不担心裸辞会断了口粮的问题。
但是二人刚出机场大门，就见林景伦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靠在车旁，叼着根烟，双眼死死盯着出口。一见到叶昕，他便火速冲了上来，看也没看韩明薇，说道：“我们谈谈。”
叶昕原先惊讶了一会儿，但想到林景伦的手腕人脉，应该不难查到她的航班信息。想到自己毫无预兆地离开，确实不符合一贯以来负责任的态度，既然林景伦想谈，她便谈吧。
“薇薇，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她把行李箱推给韩明薇，跟着林景伦上了车。
车上开着暖气，叶昕穿着羽绒服觉得有点热，便脱了外套。还没等林景伦再开口，她便报了韩明薇租的公寓地址，然后说道：“就在车上说吧，股权转让协议书你应该已……”
“叶昕！”林景伦出声打断她，听起来又急又气，“你对我就这么避之不及吗？我并不会逼你做什么，我只想看到你，只想……”
“林景伦，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跟我说，我大概连天韵的大门也不敢迈。咱俩的事，早就翻篇了，我忘了，你也忘了吧。我叶昕不爱欠别人的，我只拿我该拿的那一份。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可以不在意，但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对我的心思，是我不能利用的东西，所以对不起……”
“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伴？如果我跟她们都断了……如果……”林景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轻颤，说出了一个事实。
“你不是这样的人，别勉强自己了林景伦，我们只是不合适。我对感情的要求和你对感情的要求不一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明明一开始也是我追的你，虽然不知道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我。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儿，也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做什么讨论。和自己的前任做生意，是我犯的错误，我现在想纠正这个错误。”
林景伦被叶昕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准备的一通话，都堵在了胸口，发不出来。他确实不是一个可以管住下半身的人，这会儿能给叶昕的承诺也是空头支票，甚至对方还并不想要。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手，他没办法就这么简单地放手。
车子开到了韩明薇的公寓楼下，叶昕准备下去，但打不开车窗。她转过头想让林景伦开门，就见一张俊脸压了过来，林景伦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来。
她没料到林景伦会这样突然袭击，双手拼命地推拒，终于将他推开，继而对上了一张满含怒意的脸：“我不会放弃的。叶昕，我再说一次，我不会放弃。”
“林景伦！你个疯子！”叶昕用力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只觉得最开始对林景伦的厌恶重新浮了上来。她越过他，按下了开锁，打开车门跳下去。
林景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口，觉得胸口一阵隐痛。
·
韩明薇打不到车，比叶昕回来得晚，见叶昕坐在楼道里，连忙掏出钥匙开门。
进门，开暖气，烧热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韩明薇才来得及问叶昕发生了什么。
叶昕摇了摇头，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隐去了林景伦最后那一下。
“昕昕，你明天有什么打算吗？我后天上班，明天可以陪你逛街。”韩明薇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倒在了床上，然后一件件用衣架挂好。
叶昕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去电影学院进修导演，学点技术，认识点人脉也好。如果还想在这行继续混下去的话，还是需要多多提升一下自己。”
“也行，回归校园总不是坏处，没准还能来一场校园恋爱什么的。”
“我暂时已经不想这些啦。”叶昕苦涩地笑笑，只想把这些事都淡忘。
“那我们明天去逛街吧？买衣服可以让心情变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