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柏站在虚拟投影屏前,双手抱胸,闭眼沉思。屏幕上几张高清航拍照片自动来回切换着,映出一块巨大的荧绿色透明锥形。
虞扬凡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苦茶,默默退到背后。
“姞彧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发过来吗?”嬴柏从容地问道。
“没,姞茯神正亲自整理潜水装备,然后给他们送过去。”
“好。”
“还有一个问题。”虞扬凡一五一十地说着,“我们与前线的交流不是很稳定。”
嬴柏扭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高冷少年,幽光将他的脸庞照得异常惨白,“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的通讯时断时好,总好像有种波在干扰,但波源无法排查出来。也就是说,我们无法保证下一次与他们能保持正常通讯。所需要传达的消息可能不一定及时。”
“没事。”嬴柏的嘴唇微微动着,“相信姞彧能处理好。”
“械材部发来报告,所需物资能在晚上九点前送达。”负责通讯的技术员摘下耳机,向上级传送报告信息。
姞彧看了眼时间,显示为10:56。无人区的温差极大,深夜的低温尚未完全消散,凉风无时不刻地摧残着铁人的抗寒意志。“利用起手里仅有的物资。”
“目前只能初步进行水上探测,事发突然,潜水装备一套都没带。”物资管理员汇报道。
阳羚儿支起便携式板凳,坐在营帐中央远远地看着。狂风声嘶力竭地呼啸着,像老人那千疮百孔的肺在艰难地呼吸。四面皆是戈壁滩或一望无际的原野。高海拔的无人区内氧气稀薄,悄无生息,死寂得可怕。
他们看起来都在忙碌着,举着对讲机指指点点,扛着或重或轻的仪器走走停停。除了她以外。她似乎立了大功,无意间触碰了某种埋葬千年的机关,她记得,别人曾说过她是计划的核心,可几天以来,似乎都是打酱油的存在,像个局外人四处溜达,没人干涉她的自由,也没人强迫她做事。除了今天,然而她仅仅贡献了一滴血,从此又化身可有可无之人。
她向来不是主动的人,记忆里似乎很多事都是主动来找她。
寂寞,被遗忘的无力感以及多余的失落感在人最孤独之际通通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在看什么?”神出鬼没的姚束再次飘到阳羚儿身旁。
“看看风景。”阳羚儿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这里是天地间最为纯粹的美。”
“谁知道这干净的美景下藏着多少秘密。”姚束抚平翘起的发丝,她梳着利落的丸子头,浑身散发着女王般的霸气,“就像外表光鲜的人的背后,堆积着多少不堪往事。”
阳羚儿颔首望去,选择以沉默回应对方。不是因为感同身受,而是不知如何作答。
气氛忽然尴尬,她有些坐立难安,内心盼望着姚束赶紧离开,走得远远的,不要阴魂不散。即便那样一来,她又会被丢弃到遗忘的旮旯里。正常情况下,她应该随便回应点什么的,但又纠结于错过了回话的最佳时机,于是……
“那你呢?你有什么秘密吗?”姚束打破难堪的局面。
剧情转换?从苦情剧变成心理剧了吗?阳羚儿被问得瞠目结舌。
秘密?回想往生二十年,父母疼老师爱,在人堆中永远都绽放着独一无二的光辉,虽不及那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纨绔子弟耀眼,也不及成绩优异的人那般永登高峰,但无论学校还是家庭,自己的地位还是无人可取代的。然而从她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组织那一刻,似乎所有的光辉都变了,她成了可有可无的游荡者,成了一窍不懂的资深拖后腿之人,成了笨拙的小丑。
她甚至想起了高中时期,班级里那些成绩中游,毫无存在感的同学,某个瞬间,她甚至同他们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常年漂泊的大侠终得实现壮志的机遇,临了终点,蓦然发现自己只是个担夫而已。
阳羚儿望着她失落地笑了笑,依旧选择默不作声。
没挖到想要的情报,姚束的心态有些崩溃,她寻找着百泽的身影,决计换个方法。
“我们过去看看吧。”她拉起正忧愁的阳羚儿,领着她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快回去,这里情况不明。”百泽冲着两位仅有的女孩下达驱逐令。
“你管不着。”姚束一把抢过百泽手里的锚杆,气势汹汹地向湖边走去。
原本飘满浮冰的湖面边缘因长时间暴露于低温中,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层,明显无法支撑起成年人的重量,湖泊与陆地的交接处堆满厚厚的雪层,安全起见,所有的探索工作都在五米开外的范围进行。
“她是汉子级别的,你过去的话保不准会被她嫌弃添乱。”百泽拉住正准备前进的阳羚儿,示意她不要跟过去,然后色眯眯地笑着,“你就跟着我,我保护你。”
“阳羚儿,过来。”姚束远远地白了眼百泽,眼神犹如锋利的利刃直插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百泽摊摊手,像受委屈的小娘子一样叽叽咕咕:“现在就那么凶,注定孤独一生。”
阳羚儿憋笑离开了。她想起那天午后,百泽不小心踢到了姚束,结果被追了两条街的距离,她原本以为只是无心之举,如今想想,百泽极有可能是故意而为之。
姚束蹲在凹口处,伸手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冰层,一碰即碎,水凉到令人瞬间失忆。
阳羚儿从口袋里掏出无处安放的小手,打算过去帮她拿着锚杆,她套着一件极其保暖的厚外套,此刻就像一堵墙牢牢地护着她。
她走到姚束身后,脑子里忽而闪过梦里出现的古城遗迹,她有些惊讶,以梦中足迹为地图沿湖岸线走过,梦里的碎片也随着步伐的推进一块块拼凑出来,湖面就如同一个魔咒,慢慢占据住了她全部的思维。
铺满青苔的祭坛,随风扑腾的旗帜,纯澈又怪诞的圆月,祭祀的车马走在荒凉的小镇街头……零散的画面一窝蜂的全涌上心疼,属于她的或是不属于她的记忆也全被强塞进脑海。
她着魔似的盯着湖面,似乎要把湖底看穿。在她的视野里,湖底堆着庞大的废墟,并在不断地上浮,近到触手可及。
姚束想去拉她,她在阳羚儿的眼中看见了不属于女孩的光芒,透着一股惋惜和哀凉。可她又停住了,她想再等等,也许再等等那些秘密就能挖掘出来了。
两个人之间仅仅一米之遥,却恍如隔了万水千山,难以跨越。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