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斯塔回去的路上,尤途不断劝慰着他,对他说直接的死亡对一个已经被剥除能量子的人来说其实才是最大的好事,因为这样这个人就无需再受苦。如果勉强让这个人活着,即使找到了泰坦,再让这个人艰难地活一段时间,对这个人来说也只是受更多的苦,最终恐怕也都是要死去的,倒不如现在死了,少受些苦也不算坏事。
说完后,尤途瞧瞧斯塔的脸色,觉得他似乎对刚才自己的说法并不满意,于是又对斯塔说,自己会再替他想办法的。给了斯塔一个似有若无的承诺之后,尤途迅速把话题转到了宠物乐园上,问斯塔如果自己给他找不到可以救他要救的人的方法,他是否会推辞掉与自己合伙作宠物乐园的事情?斯塔当然不会改变主意,因为他觉得尤途对自己的事已经尽了心了,而且宠物乐园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桩好事,用动物去作鬼差而自己不用亲自去作,对自己来说其实也能少点作孽的感觉。
斯塔没有直接回古墓,既然他不能救尤林佳,那么他也不想回去面对尤林佳的死亡。于是斯塔跟着蓝美去了学校。今天的事让他非常的不快乐也很不安,他想跟蓝美在一起他会感觉舒服些。可是去到了蓝美那里,斯塔发觉这次蓝美似乎并不欢迎自己逗留在她那里,这次的蓝美不象上次那样对他热情令他感到轻松快乐。斯塔感觉自打去了利莫里亚大酒店,蓝美似乎变了,她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的态度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蓝美对自己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兴趣,而变得对自己提防与排斥了,虽然这提防与排斥蓝美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斯塔还是感觉到了。蓝美对自己的提防与排斥对斯塔来说又是一个重重的打击,他想这一定是蓝美知道了自己是鬼差的缘故。他想以前的吴老子在蓝美眼中是单纯善良的普通男孩,而现在的自己却是个杀人的帮凶鬼差。
不想面对这样对待自己的蓝美,斯塔很快从蓝美那里离开了,心里怀着极大的失落感,他想自己从现在起应该就已经失去蓝美了吧?他不知道,对自己好的其实不是蓝美而是一只鬼。斯塔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想回古墓,再一次的,斯塔感到了自己的人生是绝望的。没有人肯爱他,没有一个人。
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斯塔突然想起落水的吴所谓来。他突然发现那个他以为认清的家,那些他以为他认清的亲人们他似乎并不真正了解他们。突然的,斯塔想要回家看看了,回去那个糟糕的家,去看看那些他觉得无比糟糕的亲人们。也许如同吴所谓一样,那家中的其他人也怀有什么他并不曾留意过,未曾发现的秘密。
徘徊着徘徊着,斯塔终于晃悠到了难民营中自己家的三层楼下,这时天已经黑了。斯塔抬头去望着三楼自己家的那扇破窗,深呼吸了一口来镇定自己的神经,然后提起自己沉重的腿迈上了吱吱怪响的铁楼梯。
咯吱咯吱,楼梯的响动和着斯塔慢吞吞的脚步,终于来到了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斯塔正要开门,门内却传来男人女人交欢时那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呻吟声。哗啦啦,斯塔手中的钥匙垂落下来,他知道里面自己的妈妈正在作生意。他感到耻辱,感到恶心,立即地斯塔丧失了迈进这个家的兴致与勇气。
斯塔急迫地转身向楼下跑去,跑到二楼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首歌。
“你说你十年回,十年后你回到了这里!我说我百年归,百年后我已不在这里!你遇不着我来,我遇不着你!美好的话说了一堆,都是荒唐的!为什么你喜欢这空空的陪伴?我觉得这空空的陪伴都是痛苦的……”
斯塔抬头去瞧,明亮的月亮倒映在地上的污水中,污水中便有半个月亮。月影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而那小小的人儿站在污水边抬着头正望斯塔,水中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是吴所谓。
“你又是来打我爸爸的吗?他现在可不在家哦!他现在正在跟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呢!”吴所谓对斯塔说。
斯塔的叔叔,吴所谓的爸爸季意,是一个可以说只有半张脸的男人,他的右半边脸在战争中因为救米安妮而毁容了,整个右半张脸,包括眼睛都没有了,整个半张脸失去了原本正常的形状,满布着烂疤瘌。
季意跟着的这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叫丰纹。她穿着黑色的外衣,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高跟鞋,嘴唇咖啡色,寇丹咖啡色,耳坠咖啡色。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的手包,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时不时留意身周的一切。直到她看到季意出现在路边,便打开手包,掏出一只黑色的精致的小盒子装作不经意地掉在了地上,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停下来。
季意走过去将那小盒子拾起来,打开。盒子里装着一只小巧的水晶瓶,那瓶中有一滴血,那是一滴换灵符,它是由心尖血练成的。看到这滴血,季意叹了口气,他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为什么让这个女人痴痴地陪着她的爱人这么多年,似乎她也没得到什么,所以她到底图什么呢,如果她离开那男人,她应该能过得更潇洒自由吧,就象自己一样,季意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没耽搁地跟上了丰纹。
丰纹快步走着,她在争分夺秒,为了她的女儿。她知道这是决定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命运的时间,所以不容耽误。她知道这是她的丈夫在利用她,她知道他总是在利用她,可是她不在意。她现在只想保住女儿,因为如果女儿死了,那么她与他丈夫之间最牢固的情感联系也就失去了,那么除了利用,她的丈夫不会再给她任何感情,她想要的感情。
“为什么你要守着尤途,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呀?”丰纹的脑中闪回二个小时前一只叫伊洛的鬼问过她的话。其实这话别的鬼和人也曾经问过她,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们,她只知道她离不开尤途,这个的确不好的男人,她自己的丈夫。
二个小时前,那时尤途刚刚回到家。他看见丰纹正站在客厅的水吧台那儿插花,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感到十分的厌恶。他越来越觉得穿黑衣的丰纹象是在给他穿丧服,他越来越难以容忍这个女人了,只是他知道她还是他得利的帮手,所以还不能干脆地将她遗弃掉。于是他整理了一下他的表情,现在他要演一个悲伤的父亲。
“老婆!”尤途情绪悲伤的说,眼泪储满他的眼眶。
丰纹听到老婆这两个字语气不对,把头转向尤途,见他眼中含泪,觉出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丰纹放下手中的花枝,走到尤途的身边。
“老婆!”尤途伸手抱住了丰纹,泪水滴落在丰纹的肩上。
“到底怎么了?我会帮你的,你放心!”每逢尤途表现的事态严重的样子,丰纹就知道他要的是自己的这句话。但今天她说的时候其实有点儿犹疑,因为她看见尤途的背后飘着一只女鬼。丰纹知道尤途虽然一直在作鬼生意,但他毕竟是人,他所能见到的鬼都是那些和他建立了生意关系的鬼,其它的鬼尤途是看不见的。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丰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因为她看到这女鬼是象空气那样透明而无色的鬼,所以知道这女鬼不属于任何鬼圈,对尤途的生意是无害的,是不会跟尤途抢生意的鬼。
“你为什么跟着我的丈夫?”丰纹问女鬼。当然她对女鬼的询问,尤途是不知道的,因为丰纹其实不是一个纯粹的人而是一个被作庄了的人。
“啊,你看得见我!你是?”女鬼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我跟你一样是鬼!”丰纹回答。“我们夫妻需要谈点私事,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至于你为什么跟着我丈夫,你愿意跟我讲的话可以稍后跟我讲!”
“噢,好,那我先出去,你们先谈!”女鬼从尤途家飘了出去。
“老婆,我们的女儿她出事了!她,她被剥了能量子!”尤途。
听到这个噩耗,丰纹全身发冷,她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佳佳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把她救活的!我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我跟你一起去,你不可以让我一个人什么都不作在家里等,我是她爸爸!”
虽然尤途的表情悲伤又诚恳,但丰纹知道自己不能带老公一起去。她知道,之所以尤途这么多年来没有从形式上抛弃自己,还愿意跟自己演夫妻,就是因为自己手中还有泰坦鬼这张牌。而如果这张牌都让他共享的话,他就会赤裸裸地对待自己了,自己便会被他毫不在意地抛弃。这是丰纹跟尤途在一起的经验。凭经验丰纹知道,尤途每一次都会用一个所谓严重事态从自己这里要走一张本来只有她这个鬼才知道的鬼圈的底细。这些年,随着尤途的不断索要,尤途已经渐渐变得对鬼圈精通,鬼生意也越做越大。可随着尤途对鬼圈的精通,她丰纹在尤途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说用处则在逐渐丧失殆尽。泰坦鬼是自己最后的一张王牌了,所以绝对是不可以让他知道的,丰纹坚定自己的决定。
“我一个人去比较快,佳儿需要争分夺秒!”丰纹说着轻轻推开尤途,匆忙进衣帽间换了衣服拿了手包离开了家。
丰纹把车从车库开出来之后,就看见那女鬼在自己的车前挡风玻璃外飘着。
“进来聊吧!”丰纹对女鬼说。
“你好!”女鬼飘进车里后对丰纹说。
“你是才作鬼的吗?”丰纹问。
“不,我死了十年了!你呢?”
“我,比你长一点儿!”
“哦!”面对这个并没有实质性回答的回答,鬼伊洛只好发出一声哦。
“你生前叫什么名字啊?”
“伊洛!你呢?”
“我死前没有名字,我是贱鬼出身的!”
“啊,贱鬼?其实我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贱鬼是没有独立作鬼的资格的一种鬼!”
“可是你现在?”
“都多亏了我现在老公的帮助,我才从贱鬼变成了有独立资格的鬼!所以我很感谢我的老公!因此,如果你对我老公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话,我是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丰纹冷而狠的说。
“我对你老公并没有不轨,只是,”原本鬼伊洛想说,尤途真的不是好人,可转念一想,这话怎么能对一个爱他的人说呢,便打住了。
“只是什么?”
“只是你老公伤害了我一个学生,我想救她!”
“你那学生叫什么?”
“叫尤林佳!”
“哦!那不关我老公的事!你是尤林佳的老师?你寄宿在哪个老师身上的?”
“你,认识尤林佳?”
“我是尤林佳的妈妈!”
“啊!”
“我现在就是去救我的女儿的!但这件事并不需要你再插手了!所以请你离开吧!”
“哦,既然你是尤林佳的妈妈,那我想我就不需要再操心了!我走了!”
“等等!”
“嗯?”
“请你以后离我老公和我女儿都远点儿!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听了这话,鬼伊洛没有再出声,只是从丰纹的车中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