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无忧想的没错，此次赵慕白来，也没什么好事。她看着殿中不苟言笑的赵慕白，心中大抵猜了个七七八八。不动声色地朝他福了福身，“殿下。”
赵慕白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全然不在乎苏无忧此刻还未起身。
苏无忧也不傻，他没让自己起身，自己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屈着膝受罪吧？便径自走到桌旁倒了杯清水递给赵慕白，“殿下前来，有何要事呢？”
虽是这么问他，可苏无忧心里清楚他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昨晚的事。昨晚潜入她殿中的人大抵就是赵慕白了。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未必知道且有证据来证明她昨夜出府，“幽会”别的男子。
是以，敌不动，苏无忧也不动。
“太子妃怎么，近日如此贪睡了？是心事太多了还是夜晚睡不着呢。”赵慕白没有接过那杯水，依旧背着手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着。
“殿下这是在关心臣妾么？”苏无忧也玩味地朝他笑了笑，避开了他的话。
“哼，谁会关心你？厚颜无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你么！”
苏无忧低头暗笑，“臣妾愚钝，殿下既不是在关心臣妾，又为何没来由地来这么问臣妾呢？”
“本宫昨夜赴宴回来，见到这东宫就你这儿还亮着火。”赵慕白的目光忽明忽暗，盯了她一会，便别开头去。
亮着火？昨日苏无忧记得她走时寝殿明明是吹灭了灯的。
“所以本宫就来看了看。”
苏无忧一愣，总觉得赵慕白有些不自然……“哦，殿下恕罪，臣妾并不知殿下昨夜前来。”
赵慕白见她又一副恭敬顺从的姿态，刚才自己的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中，让人无趣生厌。便有些不耐烦道：“你这的丫鬟都是些个惰慢的，守个夜都能不见了人影。要不是本宫昨夜偶然路过，还真不知道这东宫竟会调教出了这些个不知礼数，生性惰慢的丫鬟。”
昨夜偶然路过？苏无忧眉梢微微一跳，她怎么记得，刚刚赵慕白说的是看到灯亮着才特意过来看了看的？而且她这离他的寝殿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小半柱香的脚程，一个北一个东，完完全全八竿子打不着吧？
“你身为太子妃，这点事务都打理不好？！看来本宫平日里对你太宽量了，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了。”
“......”还是赵慕白能扯。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扯成了她不贤良淑德，不贤惠能干，不会操持家务了？“殿下这话是想说明什么呢？”
总不能是揪着她，借口又想下什么绊子罢…好说也是个太子，怎么近日觉得他像是个孩子一般？隔三差五地来寻她麻烦，恶语威胁，而且还都是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甚至，苏无忧觉得，那都算不上什么事儿吧…？
“这几日你就搬来无尘殿，收拾收拾，别落了什么还要劳烦玉儿帮你丢出去！”
原来之前都是在为这句话铺垫啊……
苏无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丢出去？赵慕白这意思是想让韩苻玉鸠占鹊巢？呵，他还真是为了对付自己连礼数规矩国法家规都要忘了！无尘殿吗？是，从前苏无忧是日日夜夜都盼着能与他同住一殿中，可现在，不一样了，“殿下这话说出口，想过后果吗？”这莲华殿可是世代太子妃的寝殿，自大明国开国以来，无一例外！可如今，赵慕白竟要将他的太子正妃赶出去，让侧妃搬进来！？赵慕白纳了平民百姓为侧妃，百般宠爱，一再挑战她的地位和底线，这些苏无忧都可以不计较，可如今他居然如此这般赶尽杀绝，是想让她在世人面前颜面扫尽，让苏家从此被人耻笑吗？！
“怎么？之前也不知是谁想住进来的，如今却不愿意了？”赵慕白冷笑着开口，将方才因苏无忧那番话升起的怒意压下。
“呵。”如今又怎能同往日相较…“殿下，大明国从未有太子妃入住无尘殿的先例，这也是不被允许的。何况，臣妾那是年幼不知情所说的，玩笑话罢了，殿下莫往心里去了。”
大明国历来的太子妃都与太子分殿而居，是以前朝灭亡之事为鉴：前朝东黎国的黎万王，膝下儿女零星，只三女一子。此子黎筹来得不易，且是黎万王老来得子，是以所有人将黎筹宝贝得紧。可偏偏黎万王没有将他宝贝成才，反而成了恃宠而骄，荒淫无度之辈。朝堂政务不管不顾，倒是美人佳肴，日日笙歌。黎万王渐渐年迈，无奈将王位传子，奈何黎筹爱奢，弃江山百姓于不顾，弄得东黎国民不聊生，怨声四起。最终着了大明国开国王设下的美人计，将东黎国断送于手中。是以，开国王立下太子与妃妾分殿而居，妃妾不可住无殿。
“玩笑话？”赵慕白似是想到了什么，勾唇看着自己的纤长玉手玩弄起来，“你放心，没有任何府外之人会知晓，不会让苏家丢了颜面的，更不会让父王知晓的。”赵慕白知道苏无忧和他一样好强也好面子，所以要想让苏无忧吃一回瘪，这做法是最有效的。
任何府外之人？什么意思？这是要她在这府中颜面无存了？告诉东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来踩她一脚了？
“哦，对了，虽说你搬出了莲华殿，可你终究是住进了无尘殿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府中人也许还会觉得本宫对你很上心呢。哈哈哈哈…”说罢，赵慕白也不管苏无忧如何，甩袖背手离去。
苏无忧气得不轻，胸间气血翻涌，扶着桌子有些站不稳，面上颜色也不好看。青璎上前将她扶到了榻上，“娘娘，太子殿下这事儿…”
苏无忧摆了摆手，止住了青璎的话，“不用理会，不会也不可能搬的。你下去吧，本宫歇息一会儿。”
青璎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应声给苏无忧盖上毯子后退了出去。
……
苏无忧这一觉又睡了许久，醒来已是申时了。一睁眼，便模模糊糊地瞧见四五人围在她一旁。苏无忧晃了晃头，抬手揉着太阳穴，视听才慢慢恢复过来。
“娘娘，娘娘你醒了？！娘娘能听到奴婢吗？娘娘！”
“娘娘？”
小翠和青璎二人不停地唤着，相较于一旁用帕子沥水，准备为苏无忧擦拭的秋晴，要聒噪得太多。
苏无忧朝她们安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正伸手让小翠扶她起身，却听一道低哑的声音道：“苏无忧，别装了，不就是不想搬嘛，何必演一出苦肉计呢。”
这下，苏无忧才知晓那另外一人，赵慕白。是啊，就算只是个模糊的身影，她依旧能认得出来！怕是他化成一缕清风，她也能嗅出那沁入她灵魂的味道罢。
苏无忧实在没有力气去行礼了，靠在床栏上，气息有些微弱，“殿下恕罪，臣妾有些不适。”
“不舒服？呵，好啊，来人！本宫的夫人身体欠佳，去把黄医师请来！咱们就看好了再搬！”
显然赵慕白是不信苏无忧的。黄医师医术高明，仅次于大明国医圣沈念与刘相国之下。赵慕白最希望看到的苏无忧之一，是她的窘迫…此次要将他请来，无非是要黄医师当场戳穿她的谎言，好让她在外人与一众下人面前丢脸。
看着赵慕白面上似有若无的讽刺与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苏无忧的心有些堵，氤氲着眼眶微微颤了颤那羽睫，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真的，一点信任都没有吗？只剩猜疑吗？可惜，终究，赵慕白还是要失望了……
黄医师来之后，望闻问切了许久，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最后还是赵慕白耐不住了出声问道：“医师，如何？”
黄医师收回搭在苏无忧腕上的手，把着胡须偏头沉思了会儿，终于摇头叹息着，“惭愧啊！回禀太子殿下，娘娘这症状，老夫着实……看不出来。”
听罢，赵慕白乐得勾唇，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无忧道：“此次劳烦黄医师了，想来是本宫的夫人在同本宫闹情绪，才说身体不适吧？”
苏无忧对上他的目光，心一沉，果然赵慕白不会错失任何可以伤害她的机会。虽说赵慕白说得有些宠溺的意味，可有心人都不难听出出他话里的讽刺，堂堂太子妃竟如此任性妄为，不识大体。
“不，太子殿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娘娘的病症实属罕见，甚至可以说，老夫从未见过此例。”黄医师一直把着胡须，眉宇间透着不解与凝重，看样子是未曾注意到赵慕白与苏无忧间的火花了。
“什，什么？”赵慕白怔愣了一下，目光重新探向黄医师，不解道。
“老夫见过一些病症，有像娘娘气息微弱紊乱的，嗜睡的，乏力的等等，这些老夫都能治愈。可娘娘虽然气息微弱，血流速却是常人的两倍有余。而嗜睡之症，也不会是娘娘那样，昏睡得不知人事，且间期愈来愈短，昏睡得愈来愈久。除却那血速有些异常，娘娘的脉动十分蓬勃有力，面相、唇色也还尚可，指尖红润，发直顺而乌黑…总之都是健康之人的特征。娘娘外有这些病症，可内里却像是个健康之人。像娘娘这类似的情形，老夫只在古籍上见过。”黄医师边仔细打量苏无忧，边为赵慕白解惑。
苏无忧听着倒也没赵慕白那般震惊，黄医师那般凝重，反而微微挑了挑眉。她自己的身子自认为知晓的还算清楚。气息微弱那是她压制了的，嗜睡与气息紊乱，可不就是中了毒嘛，所以乏力，甚至平时咯血也很正常了。
至于那毒，苏无忧也不知是何时何人下的何毒。昨夜问起江月也正是为了此事，想着让她出手化掉此毒。
世人都不知，其实在这大明国，医术最高明的并非沈念与刘相国，而是江月。沈念善施针治病，且百病包治，唯独不善用毒解毒，而刘相国，苏无忧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实力到底如何，此人常年游历，阅遍过路各地古籍，但也只是听过些传言罢了。江月的医术苏无忧是见识过的，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用毒也手到擒来。若是说刘相国，沈念称之为医圣，那江月绝对可以称之为传说中的医仙了。
赵慕白听着，神情有些微妙，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古籍上怎么说？”
“说是中了毒。”
“何毒？”
黄医师蹙了蹙眉，摇头道：“书上未写明，只零散写了些症状，下了中毒的结论，旁的什么也没写。”
苏无忧原先扬起的心又沉了下去，也是，自己身上的毒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又怎么会奢望从黄医师嘴里听到想要的结果？
赵慕白也蹙起眉头，对黄医师的话有些不满，“什么也没写？”
“是啊，老夫也甚是奇怪。要说那古籍也是一位前辈的心血之作了，其中记录的疑难杂症无一不细致入微，可偏偏就这么一例如此草率。也许那毒…根本无解。”黄医师说到后来，抬眼小心的看了看苏无忧，又瞥见脸色不太好的赵慕白，忙又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也许只是前辈未诊断出来，自己加以揣测的罢了。太子殿下莫要当真。老夫能力有限，太子殿下若是可以请到刘相国，他定能治好太子妃的。”
虽然黄医师说不当真，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苏无忧是中毒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毒。
“那此毒不解的话太子妃能…？”活多久。
黄医师看着赵慕白，有些为难，“这…老夫说了诊断不出…”
苏无忧也看向黄医师，淡淡开口，“医师但说无妨。”
黄医师无法，只好回道：“回娘娘，依老夫拙见，怕是…不过半年！”说罢，黄医师赶紧行了一礼，道：“若太子殿下和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老夫就先退下了。”
苏无忧看着他有些要逃似的样子，也不等赵慕白开口，朝他摆了摆手，他便脚步飞快的离了寝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