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怀了。
发现的那天,正好楚文姌诞辰,一家人在一起给大小姐过生日。
自打楚婳来燕京住下,楚文姌的身子比以往强了一些,慢慢地脸上也有了红润气色,但倒也没说好得能停了汤药。楚震云感觉得出来,因而这一阵子心情也不错。
宴席上动筷时,郑氏看着一桌子鱼鲜肉嫩、山珍海味却胃里一翻,只觉恶心。
本想着忍下不适之后再说,好歹给孩子面子,她是继母,孩子不是亲生,却也疼他们。
可夹到嘴边,又马上放下,实在忍不住干呕起来。
之后楚震云让人赶紧的请了郎中,这一号脉,郎中笑着说侯爷,是喜脉。
楚震云而立过九的年岁。郑氏过门好些年,郑氏终于要给他添儿子或女儿了,荣兴侯府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气。
楚婳一直是最小的,没机会当姐姐,因此她知道自己要有弟弟妹妹了,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顶着黑眼圈挨妍辛一顿唠叨。
一直来,她都是没人和她玩,楚文姌身子不好不能多动,她更不想和讨厌的楚文珏一起。这下郑氏有了,她早早地把想和弟弟妹妹一起做的事都列好,就等小家伙从郑氏肚子里出来和她见面了。
“哎呀,我要做姐姐啦!”她手里编着一只草蜻蜓,脸上不住地笑。
妍辛在她旁边做绣活,举起针,在光亮下一晃,她轻松地把线饮进针眼里,“夫人这才刚发现怀上一个月,你这做姐姐的还得等明年呐。”
楚婳灵活系了个小结,扎好一只草蜻蜓,满意地拿起来看看,“现在快入秋了,明年夏天我弟弟就能眯着大眼睛对我笑了!”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妍辛瞥她一眼,看这丫头咧着嘴直傻笑。
“直觉,”楚婳收了笑半眯起眼做一副深沉精明,“姑姑就信婳婳的吧,我一向猜的很准,保准是个胖小子。”
说完她又满心欢喜地亲了一口搁在手边色彩斑斓的布老虎,这是她亲手缝给未来弟弟的,针脚细密,用心至极。
“将来我想和弟弟一起爬树看日出、学骑马…”
她把头歪过来看向妍辛:“姑姑,弟弟会喜欢和我玩吗?”她又一声‘唉呀’,自言自语:“做姐姐的是应该像文姌姐姐那样知书达理吗?”
妍辛好笑地:“得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先生说你最近有篇文章背不下来,你倒不放在心上。”
“唉呀先生和你讲啦…”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声地嘀咕。
不一会,妍辛放下手中的活,过来瞅了一眼,发现楚婳呼吸均匀双眼紧闭,是睡着了。
…
转眼是冬。
腊月梅开雪瑞,寒侵万户炉燃。
将军府。
闺房内,严蕙雅从玉函中挑起一支鎏金钗朵,明灿灿的晃人眼。
这是姒皇后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姒媛懿对将军府是关照有加,在展霄面前时不时地美言严穆父女,三天两头地送严蕙雅珠宝首饰。
姒媛懿什么用心,严穆早心如明镜。
她是想和严家联手,让严家参与立储之争。
昨日严穆把严蕙雅叫到面前,大致和她讲了一些。严蕙雅对展修御这个人了解不深,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甚至连话也没有正经说过一句。
因而听父亲说姒皇后是想让展修御娶她时,她不是很想嫁。看父亲的意思,他也并不想趟这一趟浑水。
过完年,再到春天的百花宴时,估计姒媛懿就要让展修御上门提亲了。
姒媛懿是什么人,严穆很清楚,这个女人的八面玲珑和狠厉手段压住后宫二十多年,只要她想得到的,千方百计也要收进囊中。
只怕到时他们就算婉拒这门亲事,姒媛懿也有办法让皇上赐婚,到时候御旨一下,他们就是不想上她的船也得上了。
严穆合计着下下策便是让女儿早些出嫁,好断了姒媛懿的念头。可这样便会让姒媛懿下不来台,人家是摆明要娶,再把女儿嫁给别人,这样一来得罪姒皇后,更没有好果吃。
可严穆不愿与她结亲,毕竟立储这件事不是小事,一旦明确站队就要和许多反对党结梁反目,倘若真的拿下王储之位则好,可万一有个闪失失败了,那么恐怕各种罪名就会如飘飘大雪地落在严家头上。
他们严家虽然是世代出功臣名将,可也不过是给皇家当剑使,给朝廷卖命,他们终究还是臣,生杀予夺还是被捏在君手里。
严蕙雅明年便及笄,待字闺中,严穆发愁这件事,知道不能拖太久,得赶快决定下来。
严蕙雅斩了思绪。
她把钗朵放回玉函,“荷衣,你把这些收起来,和之前的放在一起。”
她的贴身侍女荷衣过来收拾这一堆珠宝玉器。“荷衣,大皇子说要请父亲听戏?”
荷衣想想,回道:“是,小姐,恐怕您也要去的。”
展修御这一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请父亲听戏,实则是为的她。
展修御又是什么人,她略有耳闻,是得了他母亲真传,同样心狠手辣的。
“炉子烧的这么旺,我还是觉得冷。”她叹气道。
荷衣连忙查看炉子,发现烧得确实旺,她又把门关得死,“小姐,今年是冷冬啊,不知要冻死多少老百姓。”
今年入冬连下几场大雪,积压在一块足有人膝盖那么厚,一脚深一脚浅走路都费劲。不过卖炭的倒是得便宜了,一车拉来到市上不出半天都能卖出去。
“愿天下安宁,过个好年吧。”
她斟一杯热茶,香气暖溢。
“小姐,”荷衣轻轻唤她,“大皇子说还要请林老爷和林公子…”
林成骁?
“他、请他干什么?”
严蕙雅把茶杯一放,吃惊地看向荷衣。“这…奴婢不清楚,大皇子只给严家和林家两家帖子,奴婢也是上两天去街上采买东西听林府的丫头说的。”
“我不知道林成骁和大皇子怎么还有交情?”
她和林成骁一块长起来,她怎么不知道林成骁与大皇子结交?
“小姐,奴婢猜…”荷衣走到严蕙雅近边,小声地:“估计大皇子他担心林严两家交情会影响他立储之争,想来是借此次来探探究竟,看看小姐您是不是对林公子有心什么的……”
严蕙雅思忖好一会。
林严两家是好,可与严家交好的有的是,荣兴侯府、顺福侯府…林家也不过其中之一。
林家大女儿被皇上许给三皇子了,林家这算是站在三皇子一队。而严家和林家又交情不浅,因此要拉拢严家的大皇子自然不放心。他怕日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担心严家和林家牵牵连连会坏了他的事。
不过他可猜错了!
她当真是一丁点儿也没对林成骁上过心,对这个天天泡酒楼的酒蒙子她有什么可喜欢的!她年纪也长起来了,两个人很少再有机会一块像儿时那样不顾忌地玩了。
“…大皇子怕这个?”
她心思陡然一转,这说不定还是个摆脱和大皇子结亲的机会!
“这…小姐,您想什么呢?”
“倘若我们两家表明态度,表明林严两家交情深有什么事都互帮互助,大皇子会不会考虑到这个不会娶我?”
她脸上一喜。
“小姐,那不就和间接站到三皇子一边是差不多的了么…”
他们严家若真的不想搅和进来,倒还要疏远林家,撇清关系。
荷衣也不想泼她凉水,可事实就是摆的明明白白,她不说,严蕙雅慢慢也得咂摸出味来。
“唉你说的也是…”
她又面色一暗,再不言语,低头掩面饮茶。
难道立储一事,她严家一定要跟着下进这锅乱汤来吗?
炉火燃着,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在安静的空气里。
…
展渊再见到楚文珏和展睿铎在一块斗蟋蟀时,他不由得地停下步子来。
二人见是展渊来了,都忙过来行礼。展睿铎一愣,他平常不怎么亲近他二哥,一直来展渊也很少能和他说话。“二哥,您怎么来了…”
他见展渊身后一如平常地跟着好些个下人。
“嗯,这位就是荣兴侯府的世子?”展渊未多理他,目光转向楚文珏,他其实明知道楚文珏是谁,可还故作疑问语气。
楚文珏连忙点头道:“二殿下,臣楚文珏。”
展渊微勾唇角:“本宫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停了停,接着说:“她最近可还好?”
“回二殿下,臣确有个妹妹,名为楚文姌,她…”
“本宫说的不是这个。”
看着展渊眸中笑意不减,楚文珏怔怔地好一会,道:“啊…殿下说的是臣的二妹妹…?”
“嗯。她最近可好?”
楚文珏没反应过来,神情恍惚地回他:“她、她一切都好…”
奇怪了,二皇子怎么得知楚婳的消息?楚家接回来个二小姐的事可没有外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