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自称弟子,夏伦坤眉头一皱,怒指榭竹笙,呵斥道:“榭竹笙,你还未入我门下,为何自称弟子,又为何要杀害我门中弟子?莫非你想取而代之不成?可笑!”
掌门发怒,榭竹笙却不为所动,反而心中冷笑,没想到夏伦坤居然是个易怒的性子,事情就好办多了。多年后再次见面,不,真正意义上应是初次见面,他开始有点轻视这个掌门了。
然而榭竹笙更想不到的是,前任掌门有个十分器重的弟子,甚至有令他继承掌门之位的想法,可惜的是这个弟子并不姓夏,前任掌门有意修改历届门规,破格提拔其为继承人。
但在众长老的施压下,前掌门只好让两人比试,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时代,这是最公正可行的办法。然而夏伦坤却使了奸计致使对方残疾,对此大家都了然于胸,奈何没有证据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摘夏伦坤,毕竟他对掌门之位势在必得,不好得罪。
榭竹笙目前也不好得罪夏伦坤,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掌门息怒,且听我细细道来。”
掌门愣了愣,正色听他说。
榭竹笙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张小纸条,递给夏伦坤,纸条上写着:门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榭竹笙解释道:“此乃小人在后山从一飞鸽身上取得,当时四下无人,小人唯恐山中有内鬼,便自作主张截了下来。”
说着抬眼看了座上一眼,夏掌门面露愁容,显然已经相信了他,接着道:“思及此事必有蹊跷,小人欲亲自上山报与掌门,怎料途中遇见那名门生,见他神色慌张,于是试探一二,没想到他居然就是送信人,还想杀小人灭口,无奈之下为求自保与他大打出手,失手…杀了他。”
夏伦坤生性多疑,虽说已然相信了榭竹笙所说,但如今死无对证,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就下定论,此事还需仔细查查,他绝不容许淮雩山有任何一个内鬼。
“此事缺乏证据,明日召集长老们再议,来人,将榭竹笙关入牢房,押后再议!”夏伦坤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有两名弟子上前要押榭竹笙,岂料榭竹笙非常顺从,并没有求饶的意思。两人都是多年安弱守雌的人,最擅长识人,看着眼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虽然他身处这般境遇,但他们仍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压迫的气息,就算他身戴桎梏,也必定不折气节,这种超然不群的气质,令人不可抗拒地为之臣服。
地牢。
逼仄的空间,透不进一缕光亮,空气中充斥着腐朽发霉的味道。从牢门吹来阵阵寒风,夹杂着丝丝血腥味,属于潮湿地下的阴风,寒彻骨随。
榭竹笙感觉自己的身体没了温度,只剩下凉意,然而再凉,凉不过十年饮冰。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召集各位长老,提审榭竹笙。大殿之中,榭竹笙笔直地跪着,不堕风骨。
座上坐了掌门和5位长老,其中最年轻的长老当属夏北庭,约摸三十岁的年纪,是夏伦坤堂弟,年轻气盛好出风头,又是年纪轻轻就坐上长老之位,自然免不了要摆摆架子。
榭竹笙刚被带进殿中,夏北庭就开始责问:“榭竹笙,你可知罪?!”
“小人不知。”榭竹笙淡淡道。
“好,请你当庭自辨!”夏北庭宽袍大袖一甩,做足了架势。
其实,夏伦坤已向众长老陈述榭竹笙昨夜所说,夏北庭非要当众问上一问,以显威风。
然而,榭竹笙并不想再多说,只道:“小人昨夜已向掌门言明,淮雩山有内鬼一事。”这话言简意赅,不明所以的弟子们大惊失色。
夏伦坤昨夜就已派人辨认过死者身份,死者名叫唐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拿出那张纸条,向众人道:“谁认识唐文?可能辨认他的字迹?”
座下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踟躇不决,夏北庭补充道:“与死者有交情的皆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便有人站出来,证实纸条上确是唐文的字迹。的确,榭竹笙仿人字迹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他只看信封那几行字,记住笔者横竖撇捺的走势,便可仿其字迹,非相当熟悉的人决计看不出。
站出来的这名弟子是和唐文一同进山的,他也不相信唐文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会是内鬼,只不过为撇清自身嫌疑罢了,世上万物皆可丈量,唯有人心最难把握。
又有另一人站出来,道:“唐文最近形迹可疑,时常发呆傻笑,像是……在思……思春。”
众人哄堂大笑,只有榭竹笙垂下了眼帘。
虽说人并不是他所杀,但让其死后背上内鬼之名,生前思慕恋人却被人嘲笑,他确实心中有愧。
一长老若有所思,问:“不知这信上说万事俱备所指何事?”
众人疑惑不解,大眼望小眼,气氛沉重了下来。
好一会儿,膳房刘管事上报打破了殿中的沉默,刘管事肃然道:“禀掌门、长老,今日,膳房做好早膳按例检查,却发现除了甜点之外,所有食物皆有毒。”
众人又惊慌了,有人道:“胆敢在食物里下毒,真是歹毒至极!”
还有人道:“这内鬼真是蛇蝎心肠!应该鞭尸剥皮!”
“万万没想到唐文竟是这样的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顿时人声鼎沸。夏北庭面露不悦之色,怫然道:“肃静!”
弟子们还是十分畏惧这位年轻的长老的,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之前发言的那长老又道:“诸位,老夫以为,门中必定不止一个内鬼,这唐文昨日戌时被杀,而昨夜晚膳无毒,如此推测,下毒时间应是唐文死后,他信上所指必然不是下毒一事,只可惜死无对证了。”
夏伦坤认可地点点头,接过了话茬:“大伯言之有理,此事必有蹊跷。”原来说话的长老就是夏伦坤大伯——夏知理,这位长老声望很高,辅佐两位掌门,也是力保夏伦坤上位的势力的主心骨,因此夏伦坤一直对他礼让有加。
夏伦坤对众弟子喝令道:“给我查!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众弟子齐声应是,便刷溜溜退下了。只有榭竹笙还跪在殿中,淡然自若,好像方才只是看了一出闹剧罢了。
夏伦坤的目光一转,落在一直沉默着的榭竹笙身上。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榭竹笙缓缓抬眼,从容对上他的目光,看不出喜怒。夏伦坤感觉到此人并不简单,仔细打量了好一会,突然心中一颤,发觉他眉眼竟然神似一位故人。